隋云瑾坐在斜对面的一处假山旁亭廊下,一袭银丝木槿暗纹的墨色缎袍,修衬得他宽肩窄腰,笔展挺拔。那玉质金相,逸群之貌,坐在一堆男儿里,愈发彰显得翩雅清威,与众不同。
他也正掀起凤眼睨向姝黛,还不止一次,忽而两个人目光对视,在空气中胶了一胶,又立时烫得离开。
自从那晚买夜宵送她回府,彼此言谈不欢而散之后,近日谁也未再搭理过谁。
隋云瑾却知姝黛今日来的目的,左不过又是为瞄上哪家有利可图的男子。
且看她穿得绮丽姝媚,满园子的姑娘都比不过她惹眼,隋云瑾耳畔早已经充满了打听她的言辞。
尤其那个太府监郭衙内,正在信誓旦旦垂涎欲滴:“原来这就是温府的表小姐了?啧啧,先前听媒官同我母亲提过,我还当作耳边风,不料如此婀娜动人。择日老子便提亲娶了她,左不过是个商女,给她做大房是抬举了她!”
呵,郭府小妾七八房,她宁上门被糟蹋,也不愿另外瞅瞅别人。
隋云瑾噙起薄唇讽笑,心里酸溜溜,还有愠怒。暗自敛起想要挥拳头的冲动,盯了姝黛一眼,冷下心肠看去了另一处。
姝黛也不甘示弱地收起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去看旁人。
附近的太府监夫人冯氏也在瞅姝黛,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可人儿的女子,一园子过去就属她最引人注目。说娇是娇,却不拿乔造作,说媚是媚,却不虚浮浅薄,反而看那双清明莹亮的杏眸,却是个聪明有担当的姑娘。
冯夫人不禁问道:“五姑娘身边的那位是?”
大陶氏察言观色,展颜热络道:“哦,我外甥女,来京城月余了,今岁十七。家中是平江府出名的茶叶商,颇有家底。我也是许多年没见了,叫来京城住上些时日。”
冯夫人眼珠子转起来了,她找先生算过,她那个儿子必须得今年秋天成亲,日后才能够有机会成才。可放眼邺京,但凡好一些的官家都看不上自个儿子,姑娘平凡点的呢儿子又看不上。
眼前这位表姑娘倒是很可以,商贾便商贾,总归嫡女出身,再加上温府光禄寺少卿的职位,油水多,四品官,门第亦可。最重要的是姑娘家漂亮,瞧瞧身段儿要丰腴有丰腴,要细腰有细腰,自个儿子肯定中意。
一时便动了心思,转头对着大陶氏意味深长笑笑,移开了话题。不急这么快表态,省得大陶氏得意。冯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显见看出温家是特意把表姑娘推给自己看的。
坐在主亭子里的德邑公主一声不吭,看穿了大陶氏和冯氏打的主意。
没想到诶,自个亲亲的外甥女都舍得往火坑里推。
这温府门风不好,偏是好命,娶进门的媳妇却个个贤良淑德。看到大少奶奶阮珊身边的姝黛,德邑公主瞧一眼就喜欢上了。丫头瞅着娇娇美美,却一点不孟浪,像珍珠似的发光,难怪云瑾那小子瞧上心了。打进园子后,两人的目光就跟打仗似的,他一眼她一眼的,还说什么无意,分明就是在彼此拿乔造作。
一旁的皇后娘娘看出了德邑公主的心思,便嘱咐身边的女官道:“去把姑娘们叫进亭子里来聊聊,添些热闹。”
女官应“喏”,去到外面,把几家未婚的小姐妹都喊了过来,亦特意对姝黛颔首示意同去。
可把五小姐温萤激动不已。温萤今日故意穿得素淡,因为想着皇后抱恙多日,应该更喜欢素雅些的女子,便穿了一袭月白褶纱襦裙,盼望能把姝黛压过一轴。
一众少女在娘娘们对面坐下,玩了会儿猜字谜的游戏,皇后给了每人奖赏。
又特地问起姝黛说:“太医署这次的迷香听说是你剖解出来的,小小年纪,还有这些本事。委实救了不少人,本宫正寻思着要给你一份什么奖励。”
温萤听得嫉妒,她是盼望被选上皇子妃的,心里想要引起注意,还想让姝黛下不了台。看到皇后的案几上有一碗药,便笑盈盈抢着道:“回皇后娘娘,黛儿妹妹的外祖父行医,黛儿妹妹对药味自然敏锐。听说光凭一碗汤药,她都能嗅出是什么药材呢。”
说完瞥了眼姝黛,呵,最好给皇后分辨药方,辨错了就在所有人面前丢脸了。
啧,一碗汤药里通常含有十几二十种药材,味道多么复杂,这谁能做得到呀?就连太医,也未必能说得清吧。
——一时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姝黛,想看姝黛如何应对。毕竟她太美了,那么多男儿都眼巴巴瞅着她看,谁能不酸涩。
姝黛倒是气定神闲,谦虚道:“谢过皇后娘娘。民女跟随外祖父学过一些医理,对气味敏觉尚可。案子告破乃是好事,民女也仅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帮忙。”
德邑公主盯着她看,见姑娘家不慌不乱的,有心想瞧瞧她的处事应对。
便转向皇后:“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谁能鼻子这么灵的,皇后不如就让她闻闻看,给大伙儿开开眼界。”
皇后示意,温柔和蔼地摊开手:“那就试试看吧,能说出其中三成的药材,本宫便算你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