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琰在辛府大门前跪了许久,哪怕引人指指点点,他也浑然无所觉。
常言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对于士人来说,能跪得唯有天地君亲师。就连他的恩师杨学士见他这般诚意,也消去了心中几分怒气。只得叹息,赐婚之事乃是成国公府任性妄为以势压人,也怪不得他这学生。
辛府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陆修琰也终于见到了安玄公。
他自然是为了退婚一事来的,也不愿按辛府管事说的去官府销了婚书。
陆修琰很清楚,一旦退了婚依旨另娶了国公府的千金,他从此以后都休想在仕林清流中做人了。世人也只会认为他是个背信弃义贪慕富贵之徒。
别说跪在辛府门前了,陆修琰还准备了好一通辩白请罪的言辞在腹中。但安玄公却不想听他说什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沉吟道,“让小姐过来一趟吧。”
就在等候的这片刻时间,陆修琰好似度日如年一般煎熬,浑身都绷紧了,目光忍不住投向外面,心情复杂地在期待着。
花厅外的一条小小长廊,几丛菊葵幽放,数株芭蕉滴绿,少女一袭素色长裙,纤腰如束,窈窕秀丽,如同空谷幽兰般令人心折,缓步从容地走了进来,好似染了外间幽雅清凉的气息。
陆修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他从未想过放弃与辛盈的这门婚约,而且还是为了太后赐婚平妻这样荒唐的原因。
阿洛先是向祖父屈身行了一礼,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祖父唤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安玄公一见到孙女,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也带了笑容,只沉声道,“阿盈,你看看吧。”
他示意手边的案桌上正放着两份红色婚书,正是辛盈和陆修琰定亲时,两家各有一份婚书。
阿洛依言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眉心蹙起,似是不解道,“不是已经退婚了么,怎么婚书还在这?”
少女如冰雪一般清冷无情的声音落在这花厅中,也是打破了陆修琰心中最后的幻想。他原以为执意要退婚是安玄公的意思,却想不到这也是辛盈的意愿。也许她是误会了他与国公府千金有什么私情,才会这般冷漠态度。
“辛姑娘。”陆修琰心中一急,忍不住道。
阿洛这才侧首看向这花厅中的外客,淡淡掠过一眼,能让辛盈和孟琳琅两位出身不凡的千金小姐对他倾心,陆修琰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天青色长袍衬出他长身玉立,俊秀挺拔的外形符合当下世俗美男子的标准,斯文儒雅的气质又带有翩翩风度。据原身的记忆,哪怕后来年过四十,当上相宰的陆修琰也依旧受众多女子欢迎。
陆修琰却是有些怔然,黑眸子对上她的目光,一时间话竟梗在了喉咙里。
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
只见少女眸色湛然如秋水,神色平静,看他却如同一个十足的陌生人一样,甚至不放在眼里。
陆修琰曾毫不怀疑辛盈对他的情意思慕,每每见到他时的低头羞涩。
辛盈亦是他至今所认识的最美好的女子,容貌出众,有才识,性情温柔娴静,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祖父。
他也想象过以后他们琴瑟和谐,生儿育女的生活,所以与辛盈的婚约怎么也要争取挽回一二的。
陆修琰强自镇定下来,恳切道,“我对辛姑娘是真心实意,从未变过。”
“即便不能违抗太后的旨意,在我心中,”陆修琰坚定又认真地道,“只此一生,绝无二人。”
这份承诺已然是不轻了,一旁的恩师杨学士听得也有些动容,倒是有些可惜这对原本天作之合的美满姻缘了。
阿洛却是轻笑了一声,看向他目光明亮,唇角的微笑似是讥讽,
“陆修琰,你未免自作多情了一些。太后赐婚成国公府千金与你为平妻,还让我同日出嫁与她平起平坐。你何以认为我会忍受这般屈辱。”
“我并没有那般喜欢你,非你不嫁。”
“而你……也是如此。”她眸光闪过一丝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