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迅速地成长。
少年出身天家,原先便有一身富贵。
在楚慎行留在京中半年之后,小皇帝的气质有了明显变化。
天子腹有诗书,不再头脑空空,绞尽脑汁,也只说出一句“效仿周公、成王之事”。
个子也开始猛蹿。每日骑马射箭,身上有了一层紧实肌肉。
任谁来看,都要说一句,秦子游与昔日大有不同。
只是这“大有不同”之中,仍有一点相同。
秦子游仍然会做噩梦。
在梦里,他依然是那个被宦官挟制的天子。哪怕他也能想到,楚慎行初次以“摄政王”的身份入宫,就寻了个理由,将天子身畔的大太监杖杀——但是,在这个梦里,大太监被杖杀一事,反倒成了“梦”。
而今“梦醒”,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重新浮出,宛若鬼魅,环绕在秦子游身侧。
天子静立不语。
他已经养成了在梦中不发一言的习惯。到如今,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面涌到自己身侧。他看着“自己”不堪大太监的百般威逼利诱,终于在黄绢上盖上玉玺。他看到那日城外,自己苦等一日,却未有晋王率兵前来。
他孤身一人,从未等到自己的先生。
他反复想:不,这是假的。先生回来了,他是天下最好的人。他教我读书,教我策马,教我坐稳龙椅。旁人都说先生欲谋不轨,但我知道,先生是真正心怀天下,不愿再生干戈。
他静静在梦里等待着。
等待一切结束,等待自己醒来。
“轰——!”
这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因朝务繁忙,楚慎行未及时出宫。
这也不算稀奇。
宫人们按部就班,准备摄政王留宿之事。
楚慎行独自一人,点一盏灯,慢慢看着折子。
朝堂污浊。半年之间,楚慎行勉强数出几个还算清正之人。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他们尽数提到高位。
楚慎行便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奸臣之中,亦有可用之徒。
若布置得当,借力打力,自然轻松许多。
他一面批折子,一面思索。
这样一心两用之间,楚慎行蓦地抬头,冷声问:“是谁在外窥探?”
无人应答。
楚慎行皱眉,放下折子,提起自己的佩剑。
此剑名为“寒鸦”,跟随楚慎行多年。
他一步步走向门口,拔出剑锋。
灯色之中,他依稀看到了外间的影子。
楚慎行有所猜想,心中意外。
他停下步子,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