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一惊,当即跪在地上,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今日天气不错,他便想着,可以收拾收拾库房里的东西。恰到年节,无论是往下赏赐,还是收臣子贺表,总要有一个章程。可在这过程中,有人报上来,说陛下爱若至宝的那盏桃花灯竟像是被人弄破了!
秦子游当下所见一幕,就是大太监要审出弄破桃花灯的究竟是谁。
说到最后,大太监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小皇帝下步辇时问得那一句话,称得上和善。
可当下,数九寒天,小皇帝的语气冷过外间天气。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淡淡说:“那便审吧。”
大太监忙不迭地应道:“嗻!”
小皇帝心情不快到了极点。
他原先就因先生的种种避让态度而难过,回到福宁殿,又听了这么一句。
秦子游往殿中走去。到一半,又停下脚步。
大太监屏息静气,看着天子的背影。
秦子游未回头,问:“朕的灯,如今在何处?”
大太监说:“回禀陛下,奴才这就给陛下送去。”
说过之后,等了三下,不见天子回应。
大太监愈发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人说,陛下已经进福宁殿了。
大太监这才发现,自己何止是“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整个后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啊。
秦子游回到屋中。
他在窗边案处坐下。不多时,大太监再进来,手上端着金盘,盘中却是一盏再寻常不过的桃花灯。
过了一年,原先泡了水、褪了色的花瓣更显陈旧。就连还算完好的花瓣,也褪了色。
大太监屏住呼吸,把桃花灯破损之处给天子看。
的确是一个豁口。像是有人见了这灯,不知其对天子而言几多珍重,信手将灯抓住,要往外丢去。
秦子游的手指在花灯的破口慢慢摩挲,脑海之中,一时是上元灯会时的先生,一时又是今日披着大氅、往雪中去的先生。
他听着旁边大太监的呼吸声,一时意兴阑珊,说:“你且下去吧。”
大太监离开了,屋中只剩天子一人。
秦子游看着身前桃花灯,心头像是慢慢变空。
他忍不住想:我方才才有了决心,要放下对先生这段思慕,就出了这等事。
想来,是上天都觉得他这段感情可怜可叹,一样要他放下?
想到这里,小皇帝唇角慢慢多了一点苦笑。
他叹一声,想:倘若真有这么容易,该有多好。
心思多时,不曾留意外间动静。
知道有人敲动门扉,秦子游原先稍静的心思直接炸开,怒道:“谁?!”
摄政王的声音淡淡穿来:“陛下,是我。”
秦子游瞳孔一缩。
他头晕目眩,想:是啊,还能是谁?!
哪个宫人不是规规矩矩先报一声“陛下”,等他应了,方才进屋?
只有先生,唯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