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加思索,温暖带有练武茧子的手伸过栏杆,握住沈昭略显冰凉的手,温声道,“我既带着清月来此,又说出此事,自然不是全无准备,陛下那边我夫君会去劝说,你不必如此忧心。”
李荷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道,“陛下大约未同你说过,他与我夫君关系甚好,初学写字与武艺还是我夫君教的,只是后来宫中人多眼杂,我夫君的母妃出身小户,又早早去了,便有人说他是个克星,他们两兄弟便只能私下来往。”
“夫君本立志做个守土护边的将军,不愿再回长阳这勾心斗角之地,可皇后怕他手握重兵,将来对太子不利,便设计让他断了腿,逼他郁郁回京,一身抱负终生难以施展。”
她平铺直叙,可那愈发捏紧的手却显露出愤愤之情,可转瞬之间她的眼神又转为柔和,还带着一抹骄傲之色,“但他颓靡过后又重新振作起来,那时皇储之争愈演愈烈,白老将军殉城、太后疯癫,陛下身负重伤痛不欲生,处境极为艰难,夫君与陛下兄弟之情甚笃,彼此扶持着度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陛下瞧着阴冷疑心重,内里却是个极为重情重义之人,”李荷华突然俏皮地眨眨眼,语含暗示,“就冲我夫君与陛下此等情义,两国订立盟约一事并非全无可能。”
沈昭听懂她话里有话,可正是因为她极为了解薛容鹤,才深知这人重情重义的同时,极为痛恨背叛他的人,哪里还敢妄想这其中暗示为真。
薛容鹤对她的感情,真的足以让他放下所求之路吗?
从前或许有可能,但城门前那一问一答,她亲手斩断了他的感情,也将自己的感情囚于心间,永不现世。
李荷华所说,应并无他意。
“既如此,沈昭便在此谢过姐姐,”她深深鞠躬行礼,再起身时神情坚定,“日后不知何时再见,二位放下成见,肯帮一个敌国之人,我无以为报,若是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递个信给我便是,我必竭尽所能、不惜此命。”
“不行!”薛清月眼眶又红了,抬手够着打她一下,“你与我们这般客气做什么,沈离已经死了,他曾做过的那些事情便如过眼云烟。对我们来说,你就是沈昭,不能不惜命,昭昭得长命百岁才行!”
她不是不知国仇,知晓沈昭便是沈离时,她也曾恨得牙痒痒。
为死在沈离手下的北雍将士、南明侵占的北雍城池而恨,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北雍百姓而恨。
但换个角度,北雍之于南明人来说何尝不是此等面目,北雍又岂是全然无辜?
沈离对南明来说是保家卫国的战神,于北雍来说便是闻之色变的杀神,一将功成万骨枯皆为战争所致,南明与北雍打了这么多年,并非是沈离一人之过,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沈离与北雍人,皆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错得是挑起战火的欲望与野心,而非个人。
更何况,沈昭所为亦在为了天下太平奔走,只是南明奸臣当道难以实现,还险些搭上条命去。
她无法代替死去的北雍将士原谅沈离,但她却能助沈昭结束这场打了百年之久的战事,阻止更多的将士死去,还天下太平。
沈昭哭笑不得,心中瞬间轻松不少,“是我的错,咱们一起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李荷华笑着点她脑门,随即示意沈昭附耳过来,“陛下登基之后便将天牢交由我夫君掌管,此事你应当知晓,今夜丑时三刻,你只管往出走,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好。”
大殿之上。
前来报信的禁军两股战战,不知该如何回答薛容鹤的提问。
“回、回陛下,无人助她。”
薛容鹤嗤笑一声,身子向前,两臂张开俯称在案几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极具压迫感,“如此说来,天牢竟连个人也关不住?狱卒和门口的禁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陛下息怒!”
朝臣连带着殿上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全然没了之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斗鸡架势,鹌鹑一般缩在原地,恨不得化作殿上的一块金砖才好。
“逃了多久?”薛容鹤缓缓问道。
禁军重重磕头,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寒冬时节,殿上虽烤了火,却也不至于这般热,他咽了口唾沫,“回陛下,应是昨夜丑时左右逃的,直到今晨换班时才发现。”
薛容鹤扫了眼殿上刻漏,“城门卯时一刻开启,据此时已有一个时辰,若是有匹快马一路向南,她此刻都快到禹州了。哪位爱卿去将她捉回来?”
众人顿时噤声,无一人敢站出来。
文臣们侧头看向武将,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们,但武将各自埋头闭口不言,权当做没看见。
那可是沈离,这些酸文人们成天就知道动嘴皮子,哪里知道沈离在战场上的可怕之处!再者说,即便是陛下这般勇武,当年也被沈离戳了一枪,他们又岂敢自告奋勇?
抓到沈离必要费极大功夫,抓不到人又明摆着会被治罪,纯属吃力不讨好。
他们武将是一根筋、脑子直,但又不傻。
“怎么?方才吵着要将沈离这般那般,如今让你们去抓人却如同鹌鹑一般,可真是朕的好爱卿们啊!”薛容鹤冷笑,“二皇兄,你可有解决之法?”
薛云山拱手出列,步伐微跛,“回陛下,是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愿自行前往边疆戍守,若来日南明进犯,臣首当其冲,以命抵今日之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