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和平顺密道来到大运河的百福渠口,探头向左右望了望,见一片浅岸,杂草立头,四周无看守的士兵,便回头招呼蓝丽鹊母女出来。
大运河横穿神凤州,连通建兴的乌江与太平的燕江,皆是邻州。神凤州内无江,仅有一湖,名为涅槃。涅槃湖边有一山峰,原名为天穹火山。传说神凤某年发大水,连续六月降雨不见天日,全州成了水乡,农作物皆被淹没,百姓苦不堪言,君王设坛祭日,祈求太阳出来,未料邪恶的乌龙继续降雨。于是君王诏令天下勇士讨伐乌龙,都被他打败并吃掉。无奈之下君王和谋士请火凤凰为人间除魔,火凤凰义不容辞独身前往,和乌龙大战七天七夜没有分出胜负,火凤凰最后只得牺牲自己,燃烧自己和乌龙拼搏,和乌龙同时化为灰烬,坠于山峰之中,天地重现光明。民间为了纪念火凤凰,将其坠落的天穹火山又称为火凤山,山上修了一座火凤坛,坛口正对山下的涅槃湖,是希望火凤凰能起死回生。
而如今,神凤宫殿就是以火凤坛为中心修建在天穹火山上的。
待母女从密道出来后,仨凤立刻赶往运河桥下。桥下有互通河岸和河床的楼梯,他们登上河岸,在熙攘的凤群之中,一下子就瞧见了梧桐瑞凤的凤身彩灯,以竹木作架,红色丝绸、布料、纸张等作灯衣,绚丽非凡。梧桐和平不禁咬咬牙,他只是少时于宫中见过梧桐瑞凤,两凤之间也并无深仇大恨,为何兄长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自己,必然是被权位迷了心窍,竟至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看来梧桐瑞凤的凤身彩灯已要建成了。”蓝丽鹊说。
“建成之后,会怎么样呢,母亲?”玄巧恶狠狠地盯着彩灯,下令建造它的凤凰就是毁掉她家的凶手。
“建成后,梧桐瑞凤们为与民同乐,会自己微行逛街观灯,而且允许皇亲国戚以及臣僚一同观灯。届时举国上下官僚百姓皆会放假,各官署都停止办公,连平时执行夜禁的武装部队也可刀枪入库,高枕无忧,观灯游乐。一夜驰禁,市中士民可尽情游玩,即使拥近宫殿,禁卫军也不得干涉。周游街灯后,梧桐瑞凤会至御楼观凤身彩灯,以庆天下太平,普天同庆。宫廷、寺观、显宦府邸、富豪宅第都设山棚,搭彩楼,不惜重资,以斗奇争胜,夜光明若昼。”
玄巧听完,也狠狠咬咬牙。如今天下大乱,身为凤凰之君竟未想趁此强军盛国,反而只知贪图享乐。用家国临危运命换城中一夜繁华盛景,实在是难以理喻。果然如父亲所说,梧桐瑞凤不可能是一代明君。
“你确定即使接近宫殿,也无禁卫军干涉么?”敖筱娇不知什么时候找了过来,低声问道。
“恩公这么快就赶上来了?”蓝丽鹊惊呼道,随后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才刚刚从密道出来。”
敖筱娇转身朝向彩灯,微微笑道,“我已经在梧桐瑞凤那臭鸟的彩灯下站了半天了,见你们一直没出现,就开始找你们了。”片刻后她又疑惑道,“不过我何时成恩公了?”
“若非恩公方才不计龙凤前嫌,出手相助,恐怕我玄家母女已与储君葬于玄义庄了。”说罢,蓝丽鹊上前朝敖筱娇作揖礼。
“你就不认为我是为了还玄灵一个情面,才甘愿帮助你们的么?”
“夫君将恩公拖回玄义庄,早以为你只是一具尸体,并非救命之举。”蓝丽鹊摇摇头,认为敖筱娇是真心真意帮他们。“后来我听闻仆役苗普道,你是自己醒来的,才忙为你准备换洗的衣物。因家中并未多余的女装,只有仆役穿着的深衣,还望恩公谅解。”
“没关系。”敖筱娇微笑着颔首,心想玄义庄的仆役真是过得舒适,就连衣服都非粗麻布衣。“说实话,我觉得把梧桐瑞凤的烂彩灯烧了挺好,他肯定会气个半死。”
梧桐和平赶忙摆手劝阻,“恩公,千万烧不得。运河两边凤群熙攘拥挤,你若是一把火烧了彩灯,引发的慌乱必然会发生踩踏事故。”
敖筱娇微微颔首,托起下巴思索道,“他的宫殿建立在山顶,如果直走台阶前往宫殿刺杀,定会被禁卫军知晓,飞行更是显眼。储君,你可有胆和我密谋行刺计划,实施后好把天下归顺与你。”
梧桐和平不禁皱起眉:敖筱娇提出行刺之计并非不可行,反而能直接消除当前的所有隐患。可既然她能从三千禁军之中逃出生天,肯定是极难对付的家伙。若是直接凭她之力使梧桐瑞凤屈服,恐怕她会借机称帝,使神凤整州沦陷,臣服于其他八州的龙族。到时候,凤族必会成为龙族的奴仆。
“不行,我虽是储君,但今已成重犯。”他摇头道,“兄长执政已久,恐是已将朝中臣僚全部换洗,仅有支持他的臣僚才会留下。若是随你深入宫中,定会被禁军当即捉拿,如此一来怎还有机会拯救神凤百姓于水火之中?”
敖筱娇一惊,自是挑起一侧眉峰,也便猜透了梧桐和平的心思。他定是觉得自己能轻易从三千禁军之中脱身,实力当是不可小视,若是放手让自己前去行刺梧桐瑞凤,江山就可能得移交给龙族了。真是荒唐,现今本是不想隐瞒实力的,未料为了博取储君的信任,竟还要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不过也罢了,能博取凤族的信任自然是好,至少能让她掌控梧桐和平的行动,也能够好好酝酿折磨梧桐瑞凤的计划。
“喏。”她向梧桐和平作揖道。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玄巧问。
“储君,我们得去和夫君会和。”蓝丽鹊一边梳理女儿的头发,一边提议道,“他随先王征战多年,打下神凤一片土地,对地势很是了解。今又是义庄之主,时常照顾他凤,与各地凤凰都甚为交好,必能找到一处藏身之地。”
“蓝太太说得有理,可我们该怎么找到玄灵?”梧桐和平说。
“如果只有我们凤族,找到夫君确实是个问题。”蓝丽鹊粲然一笑,望向一旁的敖筱娇,“但是我们现在有龙族帮忙。敖筱娇,你自认是受夫君救命之恩,应是已经记住他的气味,可寻其踪迹了吧?”
“当然,龙族是最伟大的追猎者。”敖筱娇点点头,并未直接启用自己的感知力。若是要让凤凰们放下戒心,应就普普通通寻味追踪。只要不被太多其他的气味影响,想要追踪玄灵自是轻轻松松,毕竟他的身上有股散不去的尸臭。“但想要直接走最为便捷的大道肯定是行不通,为了避免巡逻的士兵,我们得另寻他路才能出发。恐怕会在途中浪费不少时间,你们可有准备好食物和水?”
“出逃仓促,未来得及准备。故得加快速度,早日和夫君相见。”蓝丽鹊无奈地摇摇头,抚了抚女儿梳理好后的秀发,心想收留储君后果然是苦了他们玄家。可毕竟玄灵的愿望是助储君登基,把梧桐瑞凤赶下去。如今随储君一同落得食不果腹、四海为家的境地,也算是顺了夫君的心愿。
敖筱娇的脸色顿时诧异起来,梧桐和平也哭笑不得,只好捂起额摇头叹息。
“算了,你们待在这里等我,不要随意走动。”敖筱娇轻叹一声,“多注意周围的士兵,别被他们逮着了,我去找几个商贾看看能不能换来干粮和直饮水。”
“等等,父亲将恩公带来时,你身受重伤,无分文。”玄巧叫停道,将自己秀发上的琥珀取下递给敖筱娇,“用这些去换换看吧,你可不许私藏啊。”
“你真懂事,又漂亮,肯定有很多雄凤追你吧?”敖筱娇谈笑道,把玄巧的手推了回去,取下自己另一边的耳坠。虽然双耳的坠饰全都用来换东西了,但她头顶上的双耳还挂有血珀和铂金组合的耳钉,应该是不太影响美观。“用我自己的饰品来换就好。血珀铂金材质,据我一个朋友说能换不少田地。”
玄巧的脸蓦地一红,瞥了一眼梧桐和平便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细声道,“没……没有,父亲很少允许我和男生在一起出行。”
敖筱娇狡黠一笑,“可我见刚才你和储君正在院中打赌能不能种活花草呢?”话音一落,玄巧的脸一时更红了,像是红日初升的朝霞。蓝丽鹊也轻声笑起来,握住女儿的双手。敖筱娇转身望向梧桐和平,见他紧抱双肩把头别到一边,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储君。”
“少废话,快去看看能不能换东西吧。”梧桐和平拿开她的手,催促道。
“喏。”敖筱娇爽快地答应下来,钻入熙攘的凤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梧桐和平见她远去,来到蓝丽鹊和玄巧面前私语道,“你们觉得敖筱娇可信么?我见她尾似凤,若非头上有角,恐要错认成凤凰了。”
“若储君觉得她是龙族的暗桩,只需稍加试探便是。”蓝丽鹊出谋道,“既然敖筱娇能从三千禁军之中毫发无损地逃出来,必然功夫了得。让她以储君的名义去摆平城中的恶霸,既能得民心,也能验其心真伪。”
“也是,明日就让她试试看。”
“不过依我看,她并非龙族暗桩。”蓝丽鹊又摇摇头,“如今梧桐瑞凤掌权,龙族理应将暗桩打入宫中,勾结臣僚官吏,依附大家,以此向龙族提供情报。而她被夫君在树林间发现,肯定是被谁打晕过去。她能从三千禁军之中逃脱,自是不可能被凤凰所伤,更可能为龙族内斗而致。”
“嗯,你说的有理。”梧桐和平微微颔首,“总之先试探试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