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推薛晏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些。薛晏胳膊松开了几分,却仍极其不舍地圈着他。
君怀琅将他推远了些,正好能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眼,还带着些水色。他睫毛又长又密,此时纤细的睫毛梢上还挂着泪珠,一眨眼,便颤巍巍的。
君怀琅抬手,替他擦了擦眼睛。
“我也不会走的。”他说。“你总抄《度厄经》,但你也知道,经书镇不住你的煞气,是不是?”
薛晏点了点头。
“经书自然无用。”君怀琅说。“但我知道,什么镇得住你的煞气。”
薛晏的眼亮了亮。
“什么?”他问道。
君怀琅缓缓开口:“我啊。”
他抬起手来,覆在薛晏的脸颊上。
“你信不信?”
薛晏小声嘟哝:“我没喝多,你别糊弄我……”
“那你就跟我一起过一辈子,试一试。”君怀琅说。
——
君怀琅一整夜都没有出宫。
他醒来时,晨光初露。透过珍贵厚重的窗格,金红的日光洒了一地。
御书房中有个不大的床榻。昨天夜里,薛晏按着他亲了一通,便将他裹着拽到了床榻上。
那床榻不过是供皇帝在此小憩用的,并不宽敞,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躺上去,就显得颇为拥挤。
但薛晏喝多了酒,缠人得紧,将君怀琅紧紧搂在怀里,便也不至于睡到床榻底下去。
昨天夜里,他酒劲上来,迷迷糊糊的,君怀琅只问了几句,他便管不住嘴,将今日发生的事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君怀琅。
他絮絮地说,渐渐便说得睡着了。但燕王之事,君怀琅经他的口,便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
君怀琅这才恍然知晓。
前一世,他也见过薛晏一面。他模样虽冰冷难近,但却并没看出明显的戾色。
他与清平帝,也向来相处得不错。清平帝虽忌惮厌恶他,却也因着他的能力,不得不用他。他们二人恪守着君臣的界限,也算相安无事。
但待薛晏自燕云返回长安后,便成了另一个人。
他杀死云南王后,又亲自领兵杀进皇城,手刃了父亲兄弟,又杀了不少文武大臣。在这个过程中,君家也覆灭在了他的手里。
君怀琅知道,当时的薛晏,一定是知道了燕王的计划,知道自己视为生父的叔父,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争权夺位的棋子。
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到他死时,薛晏独揽大权,却偏偏不碰龙椅,不做皇帝。
当时众人只道他此举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君怀琅知道,那些纲常伦理,向来束缚不住薛晏。
当时的薛晏,一定深陷在一片绝望漆黑的泥潭中,唯独刀尖的血,可以给他带来一点活人的温度。
君怀琅沉思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薛晏的脸上。
薛晏还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