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方才那女子贴着仆固玚坐下,柔声道:“那呆子方才说他是‘天子挚友’,拿了他,不会有事吧?”
“哼,怕甚?”仆固玚道:“大不了便是明着与朝廷叫板,只当多个人质。不过是要一个官职,看那刚登基的外姓天子敢不敢不给。”
“大郎好威武哦。”
“倒酒。”
喝了不多久,外面有人过来,附在仆固玚耳边,低声道:“将军,马重英又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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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兴二年,这是庚子鼠年。
上元节,长安城大街小巷又是花灯明亮,如星河璀璨。
薛白如今多了一个习惯,他常独立站在大明宫的高处俯瞰着长安城。
这会让人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想必自大明宫落成以来历代皇帝都有这样的爱好,薛白却觉得这与在高楼里工作到深夜然后看一眼城市灯火阑珊没太大不同。
有成就感,也有不满足。
站了会之后,他便起驾去往花萼相辉楼设宴,这是李隆基以前喜欢做的,薛白并不喜欢,不过如今他也看开了,并非是李隆基的一切他都要否定掉,既然有条件,百姓们盼着上元节能够欢庆欢庆,不好总是扫兴。
去年没有上元宴,今年是薛白登基之后办的第一次上元宴,流程与天宝年间差不多,降了些规格用度,添了些新意,比如在长安城各个坊都搭了台,排一些诸如戏曲、相声、杂技之类的表演,实打实地追求与民同乐。
“圣人至!”
“臣等见过圣人,圣人上元安康。”
百官的山呼声中,薛白登上花萼楼。
故地重游,这次他是以君王的身份莅临,就坐之后,他扫视了百官一眼,感觉到大家都很拘谨。
“众卿不必多礼,共饮一杯罢。”
薛白端着酒杯浅抿了一口,再一看,群臣还是一板一眼地饮酒,气氛僵得厉害。
以前李隆基一两句话加上爽朗的笑声就能把气氛活跃开来,但薛白见过太多好玩的,实在提不起兴致和这些古人玩耍。
“开始表演吧。”
表演其实还是好看,其中还有个舞蹈是杨玉环偷偷编排的,舞姬们穿着绿彩交衿长袖衫、白底蓝花曳地长裙,白罗袜踩在大鼓上,翩然起舞,节奏明快。
同样是看歌舞,普通官员与皇帝的感受还大不相同。薛白坐在那,每个舞姬优美动作的间隙,目光都是饱含殷勤地向他看来,盼望能得到他的垂青。
如同在春日花园中,推开窗门,枝头上的叽叽喳喳的春莺在面前飞舞。
歌舞之后,到了吟诗作赋的环节,薛白不想作诗,自有李白、王维这般高才镇场。
大唐诗坛从不缺新秀,今年有个进士名叫司空曙,诗名满长安,被百官们推出来作诗。
可惜,司空曙有些紧张,作的是毫无新意的奉承之作,“薰弦歌舜德,称瑞满天京”云云。
薛白漫不经心地拍掌,道:“司空卿这诗,倒让朕想到了一诗。”
司空曙初入官场,显得有些木讷,连忙一丝不苟地叉手行礼,道:“臣恭聆圣训。”
群臣见天子终于有了兴致,也是纷纷摆出认真听着的样子。
薛白见他们都这么严肃,便道:“不必这般紧张。”
说罢,他就吟了那诗。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包括司空曙,百官听了,全都愣住。
他们不由在想,这诗当然是极好的一诗,可是与上元礼又有何关系呢?天子在上元御宴上,忽然作了这样一诗,必然是有深意,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