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姬五味杂陈,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尉迟酒那张热忱又温柔的脸庞,她合眼转身,强逼自己硬起心?肠。幽幽来得正好,她比那壮硕的汉子还适合化尸,定能将东临城搅个大乱。只要后续云姬操控得当,便有机会利用幽幽把柳溪与景岚引到龙岭去。
可是,这个时候,云姬却迟疑了。
幽幽歪头看?看?云姬,笑道:“师父,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许了。”说话间,拿着血珠便往唇边送去。
“谁准你吃了?!”云姬骤然挥袖,将血珠拂落在地。
血珠砸在了地上,鲜红色的果?汁散了一地,沁入了碎裂的石缝之?中,已是吃不得了。
幽幽慌乱歉声道:“师父,你别生气!”
云姬低头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碎果子,也不知是后悔还是生气,再次背过?身去,“滚!”
幽幽牵住了云姬的衣袖,“师父……你一人漂泊在外,我担心?你,你跟我回……”她的话没有说完,云姬猝然回头,眸光是一片幽绿色。
她宛若被木桩定在了原处,意识快速四散,视野之中只剩下了云姬的银纹面具。
指甲嵌入掌心?血肉,痛意让幽幽勉
强保持一线清明,她柔声哀求,“跟我……回家……师父……我会……对你好……”
“回幽冥岛。”云姬沉声蛊惑,语声之?中多了一丝难得的沙哑,“别再跟着我。”
“师父……”幽幽眸光迷离,最后的一线清明神智让她伸出手去。
云姬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让幽幽抓了个空,有些事她不点明,不代表她不明白。幽幽从来不会抗拒她的瞳术,可直到现在幽幽还能维系最后的一线神智,便足以说明幽幽是有备而来。
她知道云姬会对她动瞳术,所以才会留了心?眼,在中瞳术的一瞬掐痛自己,与瞳术对抗。
“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留你一命。”云姬的声音冰冷中透着杀意,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语气,“从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恩断义绝,下回再敢坏我之?事,我不会手下留情。”话音落下,云姬幽绿色的瞳光大盛,彻底断了幽幽最后的神智。
幽幽的身子蓦地一颤,像是一个牵线木偶,缓缓地转过?了身去,一摇一晃地沿着山道往东行去。
眼泪自眼角缓缓淌下,幽幽走得越远,眸底涌起的复杂情愫就越是浓烈。
当涣散的神智一点一点重新聚拢,幽幽的耳畔依稀响起了幽九春最后叮嘱她的那句话——
“云姬……不是善类……”
幽九春是何时堪破的云姬?幽幽不知道。因为幽九春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便合眼死去了。幽幽伤心之?余,心?间浮起无数个关于师父的疑问。她自小视云姬如母,事事尊敬,可生母临终之?言她又怎能不信?
于是,她处理完幽九春的后事,便重回九州,借着御兽之术追踪到了云姬的下落。
她知道师父的本事,所以一开始并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她也远远地看见了师父蛊惑一个姑娘咬了一口鲜红的果?子,看?见了那个姑娘瞬间尸化,在骊都之外,大开杀戮。
起初她还说服自己,那只是师父为了救长公主不得已而为之,可后来,她藏匿在暗处听见了景岚与柳溪的谈话,她方知骊都陷落的罪魁祸首竟就是师父!
江湖中,幽幽真?心?相待的朋友并不多,柳溪算是头一个。
师父原先还帮着景小五与柳
溪,可在柳溪与景岚的谈话中,师父先前的帮忙,更像是利用。幽幽恍然想到了蜃楼,她踏入残楼,只一抬眼便疯了似的投了井,倘若不是中了瞳术,她怎会做这样的傻事?虽然她因祸得福,可柳溪她们却陷入了蜃楼之下,身陷险地。
她像是一枚用来触动机关的棋子,柳溪与景岚像是任她摆布的另外两枚棋子,似乎所有人都被云姬掌控着,作为盘中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结局。
幽幽害怕这样陌生的云姬,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个字都让她不得不信。后来,她担心?云姬再对柳溪她们下手,便远远地跟着云姬,见她握着那种鲜红色的果?子再次准备下手,幽幽只能选择现身制止。
她想,今晚她就赌一赌,赌云姬心中还念着她们之?间多年的师徒情分。
可事到如今,哪怕云姬确实念了师徒情分,幽幽还是觉得自己输了——她喊了多年的师父,她不知她真?面目,敬了多年的师父,只把她当成棋子。
心?,蓦地一凉,寒透心房。
也许,娘亲的出事并不是意外,她与娘亲染上尸毒都不是意外。
世上哪有真?正的未卜先知?有的只是故意而为之。
一念及此,幽幽终是挣脱了瞳术,扶住山道边的树干,缓了好几口气,干脆地一抹脸上的泪水。她涩然苦笑,回头望向来时的路,凄声又恨又难过地喃喃自语,“呵,恩断义绝……好个恩断义绝……”
深林之?中,云姬拿下了脸上的面具,只轻轻地揉了揉酸涩发红的眼睛,苍白的脸上缓缓地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意,哑声道:“很好……”
斩断那些不该有的“舍不得”,她才能下完这局棋,与澜衣重聚。
几滴水珠从叶隙间落下,云姬匆匆戴上面具,警惕心?让她快速扫视了一遍身后的密林。她冷冷一笑,足尖一点,快速掠入密林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