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与白家有利益瓜葛的部族此时自然得道升天,而之前与白家看不对眼的部族则随时担忧着可能到来的报复与清洗。
因为这件事而遭遇不幸的人中就有丽。
丽自小生活在庆延的一个偏远行省——阿克萨,部族语意为“极西之地”,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几乎要触及到裂脊山脉的边缘。贫穷和荒芜是它的代名词。这片区域在庆延皇城眼里看来几乎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若不是每年朝岁祭典上出现一下,怕是很多部族都不知道庆延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行省。
它的岁供是最少的,还需要朝廷大量的补给才能勉强渡过寒冬。完全拖油瓶式的存在。
大雪山当政之时,对于这类只存在于补给求助奏折上的行省的一贯态度是漠视。你要,我就给,但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有过多的关心了。之所以没把你踢出庆延也仅仅是出于人道而已。
但白家当政之后,情况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白家不是大雪山,不用顾忌在老百姓心中是不是有着超然的地位,也不用顾忌自身行为是否与冰原之神的旨意是否贴合。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基础上。
因此,白家当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改变了过往千年向大雪山进贡女童的分配方式。
之前大雪山一直是按照各个行省的人口规模和生育情况来确定每年进贡女童的数量的,而白家则完全废止了皇城和几个大部族所在核心行省的女童进贡,转而将缺口转嫁到了类似阿克萨一类的偏远行省之上。
庆延全国一年的女童进贡大约二百余人,平均到阿克萨一类的行省身上,可能三四年只需要提供一人即可。而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每年二十位。
要知道,整个阿克萨一年的新增儿童数量可能也就堪堪数十人而已,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男童。
这一改变就如同千斤重担一般,砸在了阿克萨每个新婚家庭的身上。
生女儿,就意味着出生不久就要分离。更惨的是,这对阿克萨的成年女性来说,也意味着生育压力的进一步增加。
白家的意思很明确,你既然不能在国战上出力,那就换个方式为国尽忠好了,之前大雪山出于道义养着你,现在我可没有这样的义务。
噩梦降临在阿克萨的每一个家庭,而丽,就是在这噩梦年间出生的,有着悲惨童年的孩子之一。
丽出生的时候,阿克萨已经连续数年没有新增的女童了。欠下的指标拖到了百年之后。有条件的家庭大多会选择在孩子出生之前便背井离乡,去往核心行省,甚至南下中原。即使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也好过就此亲子两隔,天涯难相见。
原本阿克萨虽然偏远狭小贫穷,但却是一座生气勃勃的城市。数个小部族在这里安居乐业,过着没有也没有野心的生活。但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年轻人纷纷外逃,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座没有希望的城。只留下孤寡的老年人,在沉默中等待着最后之日的来临。
当然也有一些逃不了的,比如丽的父母。
丽的父母并非不想离开阿克萨,他们当然也不希望和女儿分开,只是二人都是身患残疾的可怜人,离开了家中老人,连自己都难以照顾好,无奈只好留在了此地。
夫妻二人早已想好,等丽出生以后,就伪装成男童,骗过街坊邻里和每年例行收供的催收官,待丽长大到个七八岁,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就让她逃离此处,永远不要回来。
事情紧锣密鼓地执行着,街坊都以为夫妻二人生的是个男孩。丽出生那天的啼哭非常响亮,中气十足,夫妻花钱买通了产婆保密,还特意给丽起了个男孩的名字,偶尔外出的时候也都是男童的打扮,一度骗过了所有人。
然而不幸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丽五岁那年,当初接生的产婆一日在附近城中喝醉,与人闲聊之时将当年保守的秘密透露了出去。原本为了躲避纳贡而隐瞒孩子性别的事情在庆延国内也算不得新鲜。但坏就坏在刚巧催收官就坐在隔壁桌,一下便听了进去,抓住了产婆对其严刑拷打,很快便招供了丽父母的信息。
催收官带着军士很快杀上门来,尽管有城中邻里通风报信,但最终还是没能在催收官赶到之前将丽送走。
丽被打昏带走,而丽的父母和家中的老人也在拼死的反抗之中丢掉了性命。原本虽然贫苦却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一夜之间便彻底陨灭。
从阿克萨到庆延皇城的路途遥远。丽因常年食不饱腹而瘦小的身躯更是难以承受高强度的行走。数次饿到不省人事,又数次在马拉着的牢车上醒来。风餐露宿,饱受摧残。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想活着,她还想去往父母曾经描述过的那片美丽的草原,她最早的家乡。
她不会忘记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盼你能自由地活着。
丽抓住了一个机会,趁着看守者睡觉休憩之时用偷藏在破烂衣衫中的锋利石头磨开了捆绑住手脚的麻绳,感谢上天,连日的冬雨早已将其浸湿烂透,即使是没什么力气的小孩也能将其弄断。
丽站起了身,高度紧张的心情让她此时有些浑身发抖,但她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才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