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父皇正好有事和你几兄弟说。”
最近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曲仲自己知晓,他这副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当初先皇留给他的几个忠臣陆陆续续都去世,就连来福也老死在了他前头,周围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一直靠药丸续命的他也到了极限,虽然……他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
曲仲脸上的笑意让曲永思胸口一滞,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自曲仲从西境回来后,朝中大臣不止一次议论过他为何行事作风变得急迫和强硬,那时已经懂事的曲永思只偶尔见过来福抹着眼泪从寝殿出来的情景,虽没有开口询问,可他知晓,父皇的身体已经不好。
可年少的他在曲仲一次次带着他们出宫之后也渐渐忘却,还只以为是自己多想罢了。
“我马上去召御医。”
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泪意,曲永思低着头快速跑出御书房,交叠的双手早就握成了拳头。
刚才靠近搀扶下,他才清楚感觉到了曲仲宽大龙袍下干瘦的手臂,那哪是一个壮年男子的手臂,说是一个七旬老者还差不多,他暗恨自己的粗心,这么明显的消瘦他竟然没发现。
……可他明明日日都在御书房里。
“我真是个不孝子。”反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宫人们诧异的眼神中,曲永思朝着太医院拔腿狂奔。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御医诊脉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最后消失在领口。
“不用惶恐,实话告知太子吧。”半靠着的曲仲收回右手,浅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面前的龚御医十年前就知晓了他的病情,这些年也想了不少的方子来医治,除了他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浅浅的毒为何清除不了。
“皇上,为何……为何这毒一下子蔓延至全身,前些日子臣诊脉之时还未这样。”
“恐怕是朕心头事已了,一松之下就这样了。”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曲仲抬手招来呆立住的曲永思:“永思,详细的龚御医和你详说。”就坐了这么会,他已经全身冷汗,两人见他脸色不好,龚御医先撩开床幔走了出去。
等两人已经走出,床幔内只传来曲仲虚弱的声音:“我先睡会,你们说完了,就去找你的两个弟弟一同前来。”
得了消息的两人来得很快,当三兄弟都聚齐在他床前时,曲仲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任凭几人在床前如何呼唤,他都无法回应。
直到十日后,他脑中忽然清亮起来,烟雾弥漫的殿内,他终于看清三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床前。
费力抬起眼皮看了三人几眼,曲仲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枯瘦的手掌立刻被曲永思三人握住,曲永基朝着殿外大喊:“御医快来,御医快来。”
“父皇,我已经派人去开启找解药……我……”曲永思猩红着双眼,有些语无伦次地轻声说着。
“我……大限将至,无需强求。”曲仲摇头。
“父皇……”
“父皇。”两人哽咽回话,眼泪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争先流下。
“我还没有孝顺父皇您,我还没有让您吃上我种的麦子……我……”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曲永宜脑中想起的是这些年来无数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田埂旁搭着棚子睡觉,夜晚还会数天上的星星,曲仲告诉他如何通过这些点点繁星找到回家的路,还告诉他真正的父子要如何相处,虽然他知晓……曲仲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父皇。
“好了,我就不说废话了。”手上稍微用力压了压,曲仲开口打断几兄弟的哭声,缓慢地做着最后的交代:“诸凤朝就交给永思你了,切记要做个好皇帝,别学以前的父皇。”
等人重重点头后,曲仲目光又看向曲永宜和曲永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忘了回家就行。”
“以后诸凤国不会再有守护神,望你们三人能成为诸凤百姓们的守护神。”顺便交代了下凤凰几只的问题后,曲仲长出口气,最后环顾了圈四周,落下最后一句话:“我……走了。”
“父皇……”
“呜呜,父皇,呜呜……”
手臂无力地垂下,曲仲眼睛缓缓闭上,结束了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只留下哭得一塌糊地的曲永思和曲永基。
而没人瞧见,低垂着头的曲永宜张着嘴,无声地回了句:“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丧钟长鸣……诸凤国明永帝驾崩,享年三十一岁。
一睁眼,又是那个熟悉的昏暗空间,可这回他不再是孤单一人,凤凰几只安静地蹲在他身边,只等着他转醒后马上就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