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绘然在放假时也不会外出,即使没有在床上睡死过去,也只是上上网或者打打游戏。
因为不在公司,绘然的工作量大减。在以比平常还要快的速率处理完有限的工作以后,她习惯性地按着alt+tab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公司,于是放开了按键。
按着alt+tab发呆是以前绘然在外企里学到的。作为一家日企,那家公司的氛围暮气沉沉堪比监狱,或者像是一潭没有生机的死水。同事之间从来不会闲聊,只会谈论工作上的事情,绘然更从没有见过有人胆敢在那里玩手机或者玩电脑。
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十分忙。比如当时坐在绘然附近的一名男同事,不经意间她发现他时常按着这两个键,皱眉且表情十分严肃地盯着屏幕上那十几个框框,仿佛正在思考应该优先处理哪一项工作。但日子久了,绘然就明白过来,他长期维持着此一动作并不是有什么要做,仅仅是在发呆——也就是无聊地在摸鱼的时候假装工作而已。
绘然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立刻察觉原来那里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做的。也许并不是惧怕被上司发现,而是觉得会被同事议论甚至举报。于是发呆就是他们唯一能享受的摸鱼方式了。而甚至连发发呆也要演戏,仿佛演好了可以去竞争奥斯卡奖一样。
自那之后,绘然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唯一采取的摸鱼方式是一边按着这两个按键也许一边还带着蓝牙耳机听听歌,直到离职那天为止。
对绘然来说,tab+alt和excel里的f4一样,属于那种不会用的话也不会影响操作,学会了就会变成常用键的按键。绘然时不时在看电视剧时会想,为什么从来不见电视剧里假装工作的演员们这样做呢?只要他们学会按tab+alt,在绘然看来就已经合格地演出了一名社畜了。
唔,这么说来,按win+alt也有类似的效果,不过绘然不太喜欢那个切换方式。
绘然离开电脑坐到露台边上发呆。
而千寻正好坐在她旁边。绘然占据了电脑工作,自然暂时不能用电脑给她播放电影或电视剧或动画,所以千寻大约只好坐这里百无聊赖地看风景了。
绘然习惯性地想要道歉并问她需不需要用电脑。但是她很快发现千寻似乎目光专注地看着楼下,仿佛在看戏。
绘然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
这个单位的所处位置不错,从露台往下看刚好能看到楼下做核酸的摊位和封锁线的入口处。
一些工作人员还在勤劳地搬运物资和桌椅之类的事物。但值得关注的并不是这里。出口处似乎有人起了争执,经一段时间的观察,绘然认为是有居民想出去,而工作人员正在阻止他。
对此类事件绘然并没有什么想法。世界并不是如同象牙塔一样纯洁和平的。如果所有人都循规蹈矩且十分善良,那么法律早就可以废止了。她只能确保自己不会这样做,但谁也阻止不了疯子发疯。
改变世界?守护秩序?
绘然不是二极管,她早早地放弃了对世界的期望,成了一条只懂得在地砖间奋力求生的水草,哪怕早上起来准备上班时发现楼下出现了丧尸,绘然唯一可能会做的事情是赶紧回床上继续睡觉。
因此绘然心情平静地看戏。短暂地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以后,绘然看到那名不守规矩的居民回到了楼内。也许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那就不是绘然能看到的了。
绘然看了一眼微信群。似乎十分平静,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件事。想来也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空闲地盯着窗外发呆,而碍于视角限制,从楼上拍摄的视频不会太清晰,也听不到声音(至少身处二十楼的绘然是半点声音都听不到的,能听到才有问题)所以这样的小事件并不太可能流传到网上。
当然不流传到网上更好。本来也许只是有人会被刑拘,但一传到网上,绘然估计就很有可能要出人命了。——被网暴并因此自杀的人可从来都不少。即使对方做错了事,这当然是不对的。但也并不见得就要因此去死吧,绘然内心是这样想的。这不正确。但又怎样?
绘然的想法正确了,年底的花红会变多吗?
戏看完了。
“知不知道会封多久?”
“可能一周左右吧。“
实际上,根据绘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搜集的资讯,并没有说会封多久,而这也没多少前例可考,毕竟每次疫情的情况都不太一样。但是综合了一下这两年本市的一些新闻,再结合本次疫情感染情况进行分析,绘然估计可能就一周了。
即使按最糟糕的情况算,少了一周的薪资也不会令绘然饿死,顶多就是存的钱变少了而已。而且还可以变相放假,所以绘然对此并没有不满。
千寻仍然在盯着楼下看,神情有点落寞,仿佛在想些什么。
绘然没有出声打断对方的思考。
宁静维持一会儿以后,她说:
“——偶尔我会觉得死在这里了也好。”
“嗯。”
“我们那边,这样不守规矩的人更多。更糟的是,其他人会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千寻冷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有点悲哀。
“在它们看来,它们是勇士,至于规则,那都不叫规则,叫枷锁。”
“嗯。”
绘然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好是别发表意见。
“到这里来了,也就不用继续眼睁睁看着他们糟蹋我的家了。”
绘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因为在很多个工作日里,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