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珠这次也算得是功垂竹帛、名流千古。
苍溪县一偌大别院,是为皇帝下驾专程而预备,早在杨知县那狗官刚一接上面通知就已打典完善。
两个随行太医守在蔻珠床榻,又是号脉,又是翻眼皮。
太医眉头紧蹙,脸色凝重,给病人看病同时手都在不停使唤发抖,汗水淋漓。
厢房几个大盆焚烧着各种消毒的艾叶、白芷苍术等药材,屋子角落随处是挂坠的避瘟香囊、香包等物件。
别院戒备森严,守卫重重,一个个宫人们端水拧帕,面上俱蒙着白面巾,气氛紧张,却不失有序。
太医的抖手紧张,自然是因现在他们所诊脉看病之人实在太不寻常——她是此次整个地方县城如女英雄、女菩萨似人物存在,最最重要还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如何不恐慌、不直打哆嗦呢?苍溪县这次瘟疫灾情,自然闹得非常重大,举国轰动。关于对疫情之事种种后续——陆尚书受命于皇令,调派人手,阻止疫情,安顿病人,发放粮食救济衣物,用朝廷之命全国招揽医者大夫,诸多举措,自然不肖说了。
蔻珠所染疫毒目前看来并非一般严重,那天昏阕初次之后,接二连三,越来越多的症状开始显现——嗓子如同长疔,声音嘶哑,甚至开始出现语无伦次说不出话的迹象。不止一次身体开始时不时抽搐发热,高烧难退,频繁呕吐,皮肤那些青斑和红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陆尚书!陆尚书!”
陆尚书如今也是忙得各种不可开交,这日正准备向皇帝报备县城的各种境况,一名老太医在门口也不知等他多时,拦住他就说“陆尚书,你快去劝劝万岁爷吧!下官,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无能为力了!”
陆尚书擦着额头不停冒出的大汗,这几天,忙得水都顾不上沾两口,一身筋疲力尽,便问怎么了。
太医跺脚叹气,愁眉苦脸说道“下官说这话,可能对娘娘大不敬,也实在显得有些造次——娘娘,她应该就是几乎不用咱们脚趾头想,陛下都会册封的皇后娘娘吧?”
陆尚书点头赞同“不瞒你说,陛下这次火急火燎赶到这个苍溪县,就是
为了她。这位娘娘,是陛下的结发妻。”
太医大吃一惊“什么?陆尚书,你的意思,陛下到苍溪县,不是专程来祈福的,竟是为——”
陆尚书这才忙打嘴,意识自己说漏了。便冷笑“其他的,太医其实不用打听得太清楚,总之,这位娘娘,是皇后没错——”
他又反问“怎么?老太医不服气还是?”
那老太医吓得忙说不敢。
陆尚书道“苍溪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娘娘不惜以冒生命之险,不仅揭发了狗官,深入民间体恤民情苦难,给那些可怜百姓亲自看病、研究这次疫毒霍乱——难道,论母仪天下的资历,她配不上吗?又论资格,她还不会让人服气吗?”太医一听这话,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两魂。便赶紧道“陆尚书,您这话,简直让老朽惶恐,老朽对娘娘若真有那起小人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遂一边擦袖,一边抹泪,叹口大气说道“我若不服她,还能服什么样的女子?这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乱君心的多,可要说,真正的德才淑哲,又能有几个……”“娘娘不惜以身冒险,深入虎穴调查民间境况,为百姓们治病,而百姓,现在都把她当女菩萨一样虔诚叩拜——按说,她现在感染了如此严重疫毒,我这话,就是畜生都不敢说——”
“但是,陛下如今每日守护于娘娘床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照顾,下官,下官着实担心呀!”
便急急地,抓住陆尚书衣袖“我们的话没有用,可陆尚书与陛下君臣交情甚深,现在,观如斯情况,或许,只有你才能劝上一两句,未准儿陛下还能听你的!”说着,便严肃颤巍给陆尚书下跪。
陆尚书一张脸难看至极,是啊,这老太医的话未尝说得不是这个理儿。
袁蔻珠,对这位中年男人、和皇帝相濡结交于对方危难起创帝业时一朝廷大员来说,无疑是欣赏的,敬佩的,尊重的,同时也是心服口服、无比信任。
他也总算理解到,为何陛下这些年日思夜寐,念念不忘,都是他的那位结发妻——据说,能够重回龙首宝座,重建黄图霸业,成也此女,败也此女。
陆尚书心情复杂矛盾至极。
——
“
回禀陛下,陆尚书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像是有话要与您说。”
蔻珠这日又陷入昏迷了,高热不退。李延玉正守在妻子床畔,双手发抖,不停地给她脸上身上擦冷汗。他的面上也被一块白布巾蒙着,看不清楚表情,只看见那双给床榻病人擦冷汗的手,抖得像是不属于他能掌控。有丫头站得远远地,手里端着铜盆热水,像是为了害怕也被疫毒惹上身。皇帝大怒“站得过来些!”
丫头惊骇恐慌战栗的表情像是对床榻上的人一种深深的亵渎侮辱,李延玉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发过脾气了。
丫头跪下来,赶紧哆哆嗦嗦膝行上前,皇帝李延玉目光如刀,这才在丫头脸上冷剜一眼,手忙脚乱,又开始拧帕子,揪热水。
“太医!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