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呼呼风声,下落的身体无所依托,他下意识的化出蝶翼,然而无论单翼如何努力呼扇,都无法承托住他下落的身体。
姜流云看到头顶渐渐远去的冰桥上,巴斯特已经和赛特扭打在一起,桥头的冰层不堪重负猝然碎裂,两个古老的吸血鬼一起掉落了下来。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儿子的脸埋在自己的后颈,姜流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深切的绝望。
“无论是谁都好,”他在心中祈求,“救救阿钰吧。”
无力与悲恸在心间蔓延,姜流云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浓重的黑紫光芒,其中心仿佛是那块他系在腰上的翡翠板。
他还未及看清,眼前便被黑暗所笼罩。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眼前便是另一番天地。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两边凹凸不平陡峭的山壁,没有迅速远去的明亮天空,没有零碎的黄沙与落石,没有深渊底下的晦暗与橙红色流动的岩浆。
伴随着黑暗的是一片死寂,耳边连风声都没有,只有阿钰平缓的呼吸声。
姜流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垂落盘绕的蛇尾上缠着仍然毫无意识的金白,看到自己正在逐渐愈合的右手,回头还能看到阿钰黑乎乎的发顶。
他还感觉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中,身体轻飘飘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然而蛇尾轻轻一摆,便往前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
周围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渗入他的身体,体内的力竭感一扫而空,连干渴的咽喉也仿佛得到了缓解,不再叫嚣着渴血的欲望。
这地方太过诡异,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浓浓的疑虑所取代,姜流云正想探寻一番,便感觉到身后的姜思钰动了动,身上的银饰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
“阿爹……”小少年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阿钰?”姜流云心中微喜,声音轻缓得仿佛叹息,“你清醒了。”
险些让阿钰陪着自己一起葬身岩浆之下,姜流云满心愧疚,想起来到帝王谷后发生的种种,儿子的身体恢复只是一场空欢喜,一时心绪纷乱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爹,”姜思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又闷又哑道:“我对不起你……”
姜流云感觉到后颈一阵温热的湿润,带毒的泪水浸染他的皮肤,带来一股刺痛的灼烧感。
他呼吸一滞,一边往前游走,口中低声斥道:“说什么傻话。”
姜思钰没有说话,姜流云只觉得后颈处的疼痛在逐渐漫开。
上一次姜思钰流泪好像是在七八年前,姜流云依稀记得,那时是邻家的孩子收到父母送的风筝,儿子却不知因何缘由放了毒虫去吓人,之后又自己偷摸着躲起来抹眼泪。
见阿钰的泪水流得凶,他第二天便去集市买了一只大大的蝴蝶风筝,谁知回去时遇到敌人寻仇,那只风筝便在打斗中损坏了。
可阿钰看到风筝还是高兴坏了,笑得露出了豁口的门牙,磕磕绊绊的亲手把那只风筝修补好了,两人还约定第二天一早去城郊放风筝。
然而这约定终究未能成行,那时他为之卖命的那位官员出卖了他,第二天一早他们的住处便来了一波杀手,阿钰受激化为毒尸,狂性大发,他只好带着阿钰匆忙离开,连那只风筝都没来得及带走。
其后匆匆数年而过,阿钰再也没有提起过有关放风筝的事情。
猝然回忆起已然模糊的久远过去,姜流云心中酸软鼓胀,停顿一下,双眼看着前方的黑暗,低缓道:“阿钰,等你身体好全了,我们去放风筝吧。”
姜思钰呼吸沉沉,沉默片刻,瓮声瓮气道:“可我不会扎风筝……”
“我会,”姜流云沉声道,“我来扎。”
“那我要一只大……大蝴蝶,要蓝色的……大蝴蝶。”
“好。”姜流云立刻应允。
此后父子二人没再说话。
姜思钰伏在阿爹的肩上,双手环着对方的脖颈,两人静静前行。
又往前方的黑暗游走了片刻后,姜流云听到儿子的呼吸声渐低,连吐息都渐不可觉,下意识出声唤道:“阿钰?”
无人回应。
黑暗中,青白发出连绵不绝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