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云回想过往,一时怃然失语。
“但是阿爹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青年直直盯着燃烧的火焰,直盯得双眼干涩发酸,“我从小没有阿娘,是阿爹独自抚养我长大,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阿爹给的。我知道,我对阿爹而言很重要,但阿爹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还是大绿海和埃及,只要有阿爹在,我就安心,即使遇到再强悍的敌人,我也丝毫不惧。”
“可一旦阿爹不在,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不知道目标在何方、不知道什么才是该做的事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而且让阿爹独自一人被关在冥府,而我娶亲生子逍遥度日……这种事情,我也完全做不到。”
姜思钰从未说过这般剖心之言,此刻听完他这些话,姜流云心头愕然,默然无语。
父子一人相伴这么多年,他自然能明白儿子的感受。
此前他一意孤行留在冥府,于凯厄斯而言已是极大的伤害,对阿钰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及,若凯厄斯转变失败,他自然不能让对方独行冥府之路,那时,阿钰又该怎么办呢?
山洞中一阵静默,忽而一阵风拂过,阿罗的身影出现在山洞中。
拥有读心天赋的吸血鬼自然也十分擅长察言观色,阿罗立刻察觉到山洞中的气氛怪异,眸光微闪,温柔的看着姜思钰,“阿钰,发生什么事了?”
“和你没关系。”姜思钰冷漠道,很快意识到不对,豁然转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阿钰。我记得西奈法是这样叫你的,我想这应该才是你名字的真正发音,”阿罗在他身旁坐下来,放下水囊,捡起他垂到地上的长辫子捏在指尖把玩,“阿钰,你觉得我的发音对不对?”
姜流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有些意外。
比起凯厄斯多年来都叫不准阿钰的名字,阿罗的咬字已然很准了。
姜思钰却丝毫不在意这吸血鬼对自己的称呼,伸手扯回自己的发辫,随口道:“还行吧。”
从初遇至今青年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漠又尖刻的,阿罗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单腿屈膝而坐,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下颌含笑凝望青年的侧脸,因为心情愉悦放松,血色双眸此刻瑰丽明亮得如同红宝石。
姜流云被凯厄斯追逐多年,此刻看着阿罗的眼神神态,很快猜出了这吸血鬼的心思。
他是想让儿子娶妻生子过上常人一般的日子的,此刻发现有吸血鬼对姜思钰生出了这种企图,当即眉头紧皱,十分不悦。
然而一想起或许即将到来的分别,还有这非人存在遍布且危机重重的异世,他心中权衡一番,暂且还是放下了此事。
凯厄斯就躺在他身边,姜流云抬手抚上银发男人的胸膛,指尖触及对方脖颈上的项链。
那项链上的排坠还是在埃及时凯厄斯收集了他掉落的蛇鳞打磨而成,此刻这蛇鳞项坠失却了对方身上的温度,似乎比之往常更冷凉了几分。
等姜思钰吃完了晚餐,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姜流云握着凯厄斯的手,血红的双眼静静盯着山洞外黑暗的山林。
姜思钰躺在他另一边,手指玩弄着盘在胸膛上的青白,抬眼就看到他冷肃的神情,微愣了下才开口,“阿爹,你怎么了?”
姜流云摇摇头,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眼凯厄斯。
银发男人双眼紧闭,素来张扬的脸孔显出几分清醒时绝不会有的恬静之态。
夜色沉寂,山洞中一片静谧,燃起的火堆逐渐缩小,橘红的火焰跳动着,间或响起一声木头爆裂的噼啪声。
吸血鬼无须睡眠,姜流云静静坐在凯厄斯和姜思钰中间,如同一座石像。
阿罗坐在远离火堆的角落,目光在姜思钰身上流连不去。
姜思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山洞口,顿时愕然,“阿爹!”
姜流云被他这一声唤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洞口。
幽暗寂静的山林中,悄然出现一点红色。
红色渐渐扩大,如同黑暗森林中骤然升起的灾火,燃烧的火焰肆意蔓延,由远及近,带着灼灼明光,逐渐铺展开来。
那火焰般的红色很快就蔓延到了山洞外,无叶的花朵在月光下呈现出最妖娆的姿态,细长的花瓣舒展,带着灼烧人眼的绚烂。
看着那熟悉的红花如地毯般铺设而来,姜流云的神情阴沉无比。
“阿爹?”姜思钰有些不解,待看清他手上握着凯厄斯的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也沉凝了下来。
他豁然起身,“阿爹,我去把它们烧了。”
“没用的。”姜流云沉声道:“烧了它们,芙罗尼尔和达拿都斯也会来。”
若凯厄斯逃不过死劫,冥府必然是他的归宿,亡者的灵魂,不是烧毁接引之路就能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