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一滴露水缓缓滑下,没入张启灵的衣领,在那惨白枯败的皮肤上停留一瞬。
然后黑眼镜意识到,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就像他很久很久之前没办法救下那些进入禁地的难民一样。
他眼前的人正在平淡地奔赴死亡,而他能做的,只有转身离开。
至少这样,他可以不像见证那些难民的尸体一样见证张启灵的离去。
而这,也算是他对这个老友最后的尊敬。
……不过说起来,他俩其实根本算不上老友吧?
那段所谓的友谊,也许只存在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缥缈地甚至比不过随风飞起的一根蛛丝。
黑眼镜再也没有走进过这个小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张启灵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身体已经越发破败。
张海客能压制住族内那一批弟妹,只有这一个族弟,他没办法干涉分毫。
张启灵血脉最浓,本该比他们所有人都长寿,却在这短短百年间迅速虚弱。
张海客什么都做不了。
……不,他还能做到一件事。
“……把我,葬在这里。”
张启灵说话一向平淡,此时就算在说自己的临终遗言,都安静地像是在每个清晨面无表情地说早安。
身为张家族长,这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但张海客答应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话,也许最大的悲痛的表达就是张口失言,他像是在这一刻变成了完全的哑巴。
于是张启灵便在他的默然中,慢慢阖上了眼眸。
……
张启灵一身清风,什么都没留下,张海客安葬的时候,甚至连他的两柄刀都寻不到,就好像名刀认主,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碎刀为尘土,飘荡而去了。
有族人建议把那个已经破碎过失去能力的青铜铃随着这个封印青铜门的最伟大的族长一并葬下,却被张海客拒绝。
“……他一辈子都被张家束缚,”张海客眼睛很红,却没流下泪水,好像他的泪已经在那一天在那个院子里流干了,“至少最后,让他只作为自己离开吧。”
张海客送走了自己一个弟弟。
而在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在雨村的那间客房收拾东西打算搬回族地时,他从自己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盒子。
盒子很随便,只是一个普通破旧的木盒,很符合张启灵随意的生活态度。
……里面装着一颗不大的夜明珠和一张纸条。
那夜明珠虽然不大,但亮光尤甚,即使在白天也散发着微光,一看就清楚必定价值连城,谁也不知道张启灵从哪里得到的它。
而纸条上的字铁画银钩——
(你怕黑,下墓带上它。)
泪水砸在纸条上,一滴又一滴,把纸条晕染,后面隐约透出一行数字。
张海客现在无心去看那写在纸条背后的数字,他只是安静许久,才带着一丝笑意开口:
“……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我不怕黑啊。”
……
黑眼镜接到了张海客的通讯。
他和张海客没有交情,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联系上了他,当他接了通讯的时候,对面的张海客只说了一小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