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少年时清澈锐气的萧问水,长成一个温和内敛的青年。
他慢慢走过山寺,走过斑驳破败的建筑,忽然听到叶脉被吹出奇异的音色。
循声望去,他看到正殿的廊檐上,坐着一个玄衣乌发的青年。
黑色的衣衫和比鸦羽还要乌黑的发丝,衬着那拿着叶片的手洁白如枝头初绽的玉兰。
光晕打在叶脉和那个人的脸上,水色薄唇和华美的容颜,仿佛茫茫长夜里的月华流照。
“你是谁?这里是我的宗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可看见我的师尊?”萧问水平静地问那个人。
对方停了吹奏,抬眼望向他,忽然散漫地笑了笑:“我就是啊。”
萧问水皱眉:“师尊怎么会这么年轻?”
他分明记得,师尊依稀满头白发。
那青年轻盈落地,站到他面前,眉眼疏淡又华美,抿唇浅浅一笑:“好吧,我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师尊云游去了,说我有个师兄不日出关,可以照顾我。”
“好。原来如此。”萧问水放下心,他就说玉珏上怎么没有记载。这就对上了。
……
只有两个人的宗门。
这容颜俊美过分的小师弟,修得是逍遥红尘无拘无束的道,每日里从不安分苦修。
“师兄,你的道进展太慢了,太迟滞,不如跟我修逍遥道吧,每日里随心所欲,遵从自己的心,就可以遨游四海,精进修为。除了诱惑,什么都能抵抗。”
那青年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冷淡的眉眼迷离华美,酒香从柔软的唇瓣,一路蔓延到衣襟袖腕。
即便衣冠楚楚,疏淡禁欲,却比任何妖魅更叫人想起红尘色相下,惑人杀人的艳色。
萧问水鬓角汗湿,神情安宁平静,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低低的,温和又耐心:“别闹。师兄修行慢,是因为在锻心刀。每一日冶炼捶打,都要反反复复将自己的心境杂念割裂看清,敲打明悟,再行斩去。可我每每斩到越后,越无法下手。”
第一次是三千三百三十下,第二次却只能敲打到一千下,第三次更少……
汗水浸湿额头眉骨,滴滴落下,萧问水神情静默,并不着急。
“在你之前,宗门还有许多的师兄妹,师兄不想忘记他们,让他们白死。当初的仇恨我也不能放下。我怕我忘了,亡灵就会再无依存。忘了,便不再记得为他们复仇。”
成道为了他仅有的所爱,但证道,却要先放下斩断这份牵绊执念。
每一次重新锻冶,他的杂念却不少反增。
小师弟醉眼微醺,走到他身边,那只修长纤薄的手稳稳的落到锻打的寒刃上,轻轻拂过。
“你不是有玉珏吗?你连师尊都忘了,却没有忘记他们吗?”
萧问水看着那双手抚过未成形的刀身,就像抚过他心头的杂念纠葛。
酒香绵软醉人,氤氲飘在鼻端,只要微微侧首就能那看那个人。
他却没有动,眸光定定,不偏不倚,声音清冷自持,低低地说:“正是因为有玉珏,如果玉珏丢失了,我会不会什么都遗忘,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随意地靠在他的肩上,一点倾斜的重量,不多不少。
萧问水不动不看,呼吸微微一轻。
“师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醉过?酒至微醺的滋味,要不要试试。”
那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余温旖旎,一不小心却字字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