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错觉,”冷千山匪夷所思,“小时候的事不提了,大家都不懂事。但自从我们在一起,丛蕾,你自己数数,哪一次你闹别扭,不是我上赶着来跟你道歉?你居然觉得是你在迁就我?”
“我是说我们平时相处的模式。”
“我们相处的模式有什么问题,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见我给谁这样做牛做马过?”冷千山怀疑丛蕾就是日子过得太顺,在这儿没事找事,“你说我够不到你的线路,但你的线路又何曾对我敞开?你能不能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和他成为势均力敌的爱人。
丛蕾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灌了铅块,无论如何也倒不出来,好像一旦说了,自己都会嘲笑自己不自量力。
这段感情一开始是她的私人花园,她乐以忘忧,流连忘返,然而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声音都在对她洗脑,说她配不上冷千山。从她自己的团队到外界的议论,但凡他们的名字同时出现,她总是那个下位者,就连他们的cp粉也登不得大雅之堂,只能拥有一个无比难听的名字。
冷千山的缺点一直都在,可让她煎熬的,其实是她本身。
本来丛蕾这些年已经调节得很好了,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站到人前,谁都看不出她曾经活得那么辛苦。她有无数可供选择的衣服,但紧身裙与吊带短裤仍然占据着她衣柜的半壁江山——那些青春期没法穿的东西,始终在丛蕾心里留下了一个深坑。
冷千山给她的心理压力超出了负荷,她活在质疑声中,长期得不到肯定,暗伤蠕痛,她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任人欺辱的胖妞,每一天都在与自卑作斗争。
冷千山说,她不相信自己。
他说得没错。
因为不相信自己,所以他只要有一点顾及不到她,她就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为了证明她不是他的附庸,丛蕾竭尽全力地去拍好《猎雾》,她一周内把自己饿瘦了近十斤,饥饿之火每分每秒都在她的胃里燃烧,连段峻都让她不要对自己太狠。
她简直是孤注一掷了,丛蕾常常幻想,如果她有冉晗那样的成就该多好,她肯定会爱得轻而易举。
可惜冷千山不会明白她的劳筋苦骨,就像她不能理解冷千山的独树一帜,丛蕾预想得到他听完自己的长篇大论后那不解的神情,不仅如此,他十有八九还会认为她有毛病。
“我想要的,除了我自己,谁都给不了。”丛蕾决然道。
冷千山一拳打在棉花上,眉毛都拧成了结:“你给不了是你的事,跟你要和我分手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说要分手。”这些天,分手的念头在丛蕾脑中盘旋,可当冷千山说出口时,她才发现这个词有多锋利,她与他一样,就算走不下去,也舍不得回到原点。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扒了皮肉还有心,好时是无与伦比的甜蜜,坏时就成了无与伦比的痛苦。
冷千山指着行李袋,哂笑道:“所以是我理解错了,你在替我收纳?”
“我只是想先冷静一下,整理好这段关系。”丛蕾没法用匮乏的语言去表明冷千山给她的压迫感。“你把我逼得太紧了,很多事。”她困顿而焦虑,“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你总是让我喘不过来。”
冷千山大概听懂了两分。说来说去,丛蕾想要个人空间。
他还没有和她待够,她已经盘算着要离他远一点。
冷千山一支烟吸完,又抽出一支,他非得要做些什么,才能按捺住刀割似的痛:“你要冷静多久?”
丛蕾给不出一个明确的期限,她甚至想,或许拖着拖着,彼此脱了敏,也就能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