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楼下客堂的几张桌案已经坐满了人,十几个身形高大男子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安静肃穆。
高大的男人独自坐在靠着柜台的那张方案,边捻杯饮着茶,漆黑的眼眸边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姿态闲适。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褚峻眉梢微动,扭头看过去,果然见阮夫人带着一个小婢正从楼上缓步而下。
妇人身上披着不带兜帽的披风,月蓝的衣裙,淡色的绣花鞋藏在素色的裙摆下,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阮夫人,早。”待妇人下了楼梯,褚峻打招呼道。
“早安,褚先生。”妇人有些拘谨地打着招呼,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闲置的桌椅,神色犹豫。
“阮夫人若不介意,就坐这里吧。”男人手指搭在盏壁上,示意地笑道:“这客栈小,客堂摆地桌椅也不多,委屈阮夫人了。”
阮秋韵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挑着褚先生对面的座位坐下了,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这客栈看起来规模不小,客堂也宽敞,怎么就摆这么几张桌椅?
“阮夫人想用那种朝食,我让伙计拿来。”似没注意到妇人明眸里的疑惑,男人面不改色地问道。
妇人回神,黑睫轻眨,思量的目光落在男人身前放着的几样朝食上,一碗赤豆粥,一碟子卖相精致叫不出名字的点心,还有一份份量颇大的肉食。
“可否给我拿两份粥,两份点心?”又看了看那卤香四溢的肉食,闻起来很香,阮秋韵有些犹豫,这肉份量看着也太大了些,恐怕她与春彩两人也吃不下这一份。
“阮夫人不妨点上半份卤肉尝尝,听说这店中的卤肉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味道不错。”
他们一行人大多都是粗莽武人出身,平日里大多都是要食肉才能保持力气,不过这样一盘卤肉的份量太大,的确不适合阮夫人这般胃口较小的妇人。
“那就再给我们来半份卤肉,有劳了。”妇人对着恭敬立着的伙计轻声道,秾丽的面容还带着感激的笑。
许是得了嘱咐,跑堂的伙计只垂眸紧盯着桌案不敢抬眸看人,待妇人话音落下,连说不敢便转身离去。
春彩还站着,客堂也唯有一张桌子有空座。阮秋韵思虑几瞬,握着小姑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看着屋外淅淅沥沥落着的雨,冬季干燥温度低,鲜少下雨,这么大的雨在这个时候的确罕见。
妇人容色昳丽灼人,可脾性却十分恬淡清雅,平日里举止间更是带着书卷气,此时清丽的柳眉轻簇,似有忧色,望之又娇又怜,男人眸色涌动,
“阮夫人不用担心,这雨约莫明日就停下了,待停下,即刻便可启程赶路。”
“褚先生原来还会观天象?”阮秋韵回神,听到他的话,唇角微扬,好奇问道。
褚峻摇头,眸光落在妇人洁白莹润的脸颊上,唇角勾起:“褚某也曾参军过,行军时见过许多天象,只不过是经验之谈。”
清艳妇人今日依旧不施粉黛,乌发只被一支素簪挽成云鬓,齐整清雅,晨起的脸颊微红,又为这份清雅上添了几分慵懒。
妇人并未察觉到对面男人近乎肆无忌惮的流连目光,一边听着还一边了然地颔首。
伙计很快便将她点的朝食送了上来,躬着身子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诸位客人请慢用。”伙计说完,又见客堂中客人并无吩咐,便转身离开了客堂。
“春彩,先用朝食。”阮秋韵将一份赤豆粥和点心推到春彩面前,看了看那份卤肉,又同样将卤肉推到她跟前。
春彩有些不知所措,手紧紧攥着妇人塞给她的竹箸,形色拘束,怎么也不肯下筷。
“阮夫人让你吃你便吃吧。”褚峻悠悠地饮了口热茶,看了眼那被阮夫人心疼着的婢子,语气温和道:“阮夫人心善,主家赐下的东西,受着便是。”
春彩垂着眼,执着竹箸的手指握紧,小声地道,“多谢夫人。”随即拿起竹箸夹起了一个糕点用了起来。
阮秋韵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有些惊奇,侧目看了眼依旧神色温和的褚先生……她这么总觉得,春彩好像有些害怕褚先生呢?
用瓷勺搅着碗里的赤豆粥,阮秋韵眸子里浅浅地盈出了潺潺笑意,她被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逗笑了。
春彩也没有同这褚先生接触过,何来害怕一说。褚先生气势虽盛,从外表看却是极俊的。许是小孩儿见着不熟悉的人,难免觉得陌生惶恐。
因着下雨,客堂昏暗,可秾丽妇人勾唇浅笑,妍丽不可方物。
男人喉结滑动,狭长的眼眸涌现晦意,低笑道,“阮夫人何故这般心喜?”
笑地妍丽的妇人微愣,笑意微敛,似有些不好意思:“无事,只是想到我这婢子年岁尚小,见褚先生气势威武,难免会心生胆怯。”
褚峻了然般颔首,自嘲道:“某是糙人,这些年走南闯北惯了,又生地这么一副粗犷面容,孩童看了自然是胆怯的。”
听了这话,阮秋韵不由地将目光投在了对面郎君的脸上。
男人剑眉星目,面容极为俊美,眉宇间带着果敢坚毅,不是那种敷粉簪花的白面郎君……这般相貌虽不俊秀,却也实在同粗犷二字扯不上干系。
妇人打量的眼神并不算炙热,可落到男人脸上,却让对方觉得如同火星一般灼热。脸上泛起热意,褚峻不动声色,依旧不徐不缓地用着朝食。
阮秋韵回过神,有些涩然,只觉得自己这般打量别人实在是失礼。“褚先生相貌英武俊朗,哪里是粗糙二字可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