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峻边听边颔首,他望着夫人神采奕奕的面容,笑道,“那夫人有何发现?”
发现自然是有的。
阮秋韵来了精神。
士农工商的社会中,医者是属于三教九流中的一行。在古代整个社会里,除了世代杏林世家出生的人,甚少人会选择成为医者,而其中选择成为医者的女郎,就更是稀少了。
风气虽还算开放,可大社会却还是男尊女卑的,上了年纪的医者对于自己用的药方丹方讳莫如深,向来只会传给自己挑选的合眼缘的男性徒弟,除了亲女儿,甚少有传至女性身上的。
因此,医女学习医术的渠道很少,大部分医女是靠着衣坊里一些简单的医书自学成才的。所以也就造成了大部分医女在医学一道上只是学了个皮毛的功夫,仅仅只能为深宅的官眷妇人把个平安脉亦或者开几副安胎药这一现象。
阮秋韵抬眸看着褚峻,认真道,“……我只是觉得,倘若医女的医术能够再精进一些,大周的医女也更多一些,想来妇人生产时难产的危险,定会有所减少。”
其实不仅仅是孕妇,若是医女医术提高,许多妇人一些难以启齿的疑难杂症,没准也会有许多治疗的法子。
想着一些从医女手里得来的脉案诊籍,阮秋韵默默地想。
褚峻看着夫人娓娓而谈的柔美面庞,还有那双淬了繁星一般柔亮的眼眸,眼眸里笑意渐深,待夫人话音落下后,他才笑道,
“夫人心慈聪慧,这其中倒是大有作为。”
大有作为?
阮秋韵迟疑看他。
怎么大有作为?
这其实只是她一个建议,不说这个时代会自愿选择成为医女的女郎有多稀少,就说想要得到医者世代相传医术的传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褚峻也并没有卖关子,更是敛眸一一解释。
鸿鹄之志,不抵纹银四两。
士农工商在整个大周中界限的确分明,医者也的确处于三教九流行列,可对于大部分正处于底层的穷苦百姓而言,一切隐形的条条框框却还是抵不过一日两顿的温饱。
入奴籍的女郎不少,若是从中选出一批机灵些的女郎学上两年,再派到大周各处行医悬壶,不仅能够积累美名,也能让百姓们看到医女的本事,在看到自家年幼的女郎时,也有多一种选择。
至于医术传授……褚峻笑道,“著书立说,开宗立派,倘若能作出流芳百世的医书,他们应是愿意的。”
真的就这么简单?
阮秋韵心里是有些不信的,可看着褚峻面不改色的模样,也还是似懂非懂地轻轻颔首。
其实这些自是不简单的。
不说要培养出一批医术合格的女郎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和年月,就说要让那些上了年纪的古板固执的老匹夫点头著书,就不是一件易事。
可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想要那些古板的老匹夫们点头,对于平北王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褚峻一脸正色,沉声安抚道,“女医大周亦是有的,于对于朝堂而言,并非数典忘祖之事,自是容易成事,夫人且安心。”
男人神色认真,不复方才嬉笑,明显是真的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阮秋韵抿了抿唇,眼睫轻垂,轻轻道了一句谢,却依旧是思绪复杂,心底还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愧色。
虽然自己成婚时就是带着一些利用的心思的,主要只是想要保护原著里的外甥女,也想要那些怀孕了的女性能过稍微得好一些的心思,可自己……是不是利用地太彻底了一点。
褚峻手里的团扇依旧不缓不慢地轻摇着,冰盆上凉意漂拂,夫人脸颊的浮红很快便随着凉意褪了下去,此时面带愧色,眸光躲闪,更显玉软花柔。
他面不改色,依旧笑意温和,只是看着夫人带着愧意的面容,眸色漆黑深沉,心尖热地厉害,只觉得胸腔里对夫人那满腔的怜爱,几乎要溢出来了。
因为利用了自己帮了旁人,而对自己生出愧意的夫人,也实在是过于可怜可爱了一些……褚峻心里低声笑叹着,却是不动声色敛眉,只笑着邀请道,
“这几日翡月湖的荷莲已经尽开了,楼船小舟漫于千顷碧莲中,最得趣味,夫人可愿同我出府去看看?”
阮秋韵心里正愧疚着,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正想着要不要带上外甥女一起去游湖,可望着郎君喜出望外的神色,心里愧色更深,没有继续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