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退下。
宣平公大郎刘廷玉也正在屋里,见状,来到父亲的床沿旁,“父亲,三叔一家这是被救走了?”
宣平公敛眉,沉声道,“是被人带走了。”至于是不是被救走,还难说。
刘廷玉知道父亲此次派死士前去,不仅仅是想将三叔父一家子救回来这般简单,见父亲面色不好,只好宽声安慰,
“父亲何必这样担心,二堂弟做的事何其隐秘,三叔父叔母还有堂弟媳想必是不知的,父亲又何必多此一举。”
宣平公瞥了一眼儿子,只说,“不是你父亲心狠,这是你宫里的姑母吩咐下来的,你姑母不放心。”
他顿了顿,想起已经被斩首的侄子,只叹道,“且不说岱侄儿孝顺,侄媳妇是侄儿枕边人,同床共枕朝夕相处,少不得会察觉其中的不对。”
听到这里,刘廷玉儿觉得有些不妥,他想到方才死士的话,看着父亲的神色,试探性问道,“……父亲,不如儿子再派人去寻一寻?或书信问一问周家郑家?”
周家郑家是三叔母堂弟媳的娘家,两家亦是世家,虽如今不在盛京,可若是怜惜女儿做出劫囚一事,也不足为奇。
宣平公闻言,思虑了片刻,也缓缓地颔首,见大儿子还没有离开,“还有事吗?”
刘廷玉的确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父亲,犹豫了片刻,还是道,“父亲,就快到小妹的冥诞了,小妹如今还在洪福寺里,母亲这几日想着将小妹接回祠堂供奉。”
宣平公面色沉下来,“你小妹已经嫁入褚家,即便要供奉,也应该由褚氏祠堂供奉。”
刘廷玉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见自己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被彻底打开,一位衣着素净杵着拐杖的老妇人在孙女的搀扶下,疾步走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老妇沉冷的声音,“那是你的亲生的女郎,也是我们膝下唯一的女郎,刘兆修,这么让婧儿不得安宁,你就不怕女儿化作鬼魂来寻你吗!”
宣平公看着老妻,眉头再次拧起,只冷声斥道,“宋氏,你也是广平世家的出身,很该知道,已经出嫁了的女郎就是夫家的人了,只能进夫家的祠堂。”
宣平公夫人头发斑白,面容犀利,闻言浑浊的眸里闪烁着泪意,“我的婧儿虽体弱,却也并非短命之相,若非在宫里住了几日,染了风寒,我婧儿又如何会早夭……”
又如何会被当做一件物件一样,同一暴戾嗜血杀人如麻的西北野蛮人结了冥婚呢?
成了冥婚后还要被人迁了灵位,受此大辱,宣平公夫人心里暗恨。
想着如今女儿的灵位还在寺庙中,这些年更无一亲眷在身侧时时供奉着,她便哀从心来,泣不成声,身躯也几欲摇摇欲坠。
扶着祖母的刘家嫡长孙女有些撑不住了,看向一侧站着的父亲,刘廷玉也很快几步上前,扶住了母亲的身躯。
总归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是有情分在的,宣平公叹了一声,无奈道,“罗氏,你又何必如此,婧儿早已夭折,这些身后之物亦是虚事……”
宣平公夫人踉踉跄跄地走近了自己几十年的丈夫,苍老的面容上恨意褪去,面上也逐渐显露哀戚,
“夫君,婧儿是我们唯一的女郎,她幼时你也是千娇百宠着的,我不求别的,只求婧儿此生不做孤魂野鬼……”
老妻带着哽咽的话,成功地勾起了宣平公的回忆。
刘家阳盛阴衰,婧儿是他膝下唯一的女郎,他也从小将这唯一的女郎当做掌上明珠一般捧在手心。
可这孩子命不好。
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最后更是被一场风寒夺了性命。
婧儿去后,作为真心疼爱过女儿的父亲,他也的确是难过了许久的。
可有一日接到了先帝外甥的召见,先帝那日饮了不少酒水,书案上还平铺着一张圣旨,圣旨上依旧盖上玉印……平北侯功高震主,即便被囚于盛京,先帝也不愿放弃羞辱的念头。
冥婚一事实在侮辱人,他本意是想拒绝的的……可听着先帝接连的许诺,听着那时太后长姊的劝告,鬼使神差的,他竟应了下来……
过往的回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不断地在记忆中闪现,年幼稚气的女郎伏在自己膝头上的场景熟睡的场景还恍若在昨日,宣平公看着不复柔美的老妻,心底逐渐升起淡淡的愧意。
思虑了许久,宣平公才缓缓颔首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