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懒不算,重来。最后一遍。”声音清冷严厉。
谢无妄面无表情,树上的黄小泉却在他那双黑眸中发现了很好看也很刺眼的笑意。
只见宁青青委屈巴巴地扁着嘴,生无可恋地嘀咕:“以我的实力,碾压三狗已经绰绰有余了好吗?如今天下太平,也不需要我来拯救苍生呀,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都练了一整天啦,我该歇息啦!喂!我要睡觉!”
“最后一遍。开始。”谢无妄不为所动。
然后……一遍又一遍,每一遍她都要弄一点夭蛾子,被罚重来。
到了后头,就连蹲在树上的黄小泉都快看不下去了,恨不得跳下去抓着那个笨女人的手,让她老老实实练过一遍,然后重获自由。
直到月亮爬上树梢,借着夜色她终于成功糊弄了过去。
扔了剑,她毫无形象地倚着院门目送谢无妄离开,然后弯起眼睛,笑得像一条最狡诈的蛇。
“嘿嘿,又蹭了他一整日。”她偷笑着,笑得肩膀微微-颤动,“他真好看,真香啊!明天我还要继续偷懒,赖着他才行。总之,既然答应了我要教我一套剑术,他就必须手把手教会了才行啊!嘿嘿嘿嘿……”
黄小泉:“……”
想起往事,更是扎心。
他恨恨地望向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
此刻谢无妄浑身是伤,衣袍已被血浸透,但仍然很讨厌,是那种玉树临风的、耀眼夺目的讨厌。
谢无妄眸光微动,淡声道:“我还要知道她心死那一幕。”
黄小泉目光复杂。
半晌,呵地冷笑:“你还有心头血可以吐吗?”
谢无妄假笑温柔:“不劳费心。”
等待黄小泉制造妄境之时,谢无妄凝望着宁青青的睡颜,脑中如走马灯般,闪过往日一幕一幕。
如今再向后回望,他已意识到自己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在他将涅之后最虚弱的她带回玉梨苑时,她曾目光微颤着,看了东厢一眼。他抱着她,能够清晰感知到那具身体最轻微的颤动,他知道她的心还会疼痛,身体还会下意识地蜷缩。那时他分明可以解释,让她知道他与那个女子什么都没有,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放任她露出自嘲的哂笑。
蘑菇的死,他也没有向她好好解释。他当时满心冷戾,只恼恨于她任性出走弄丢了性命,未能察觉到她声声泣血,情绪已滑向崩溃的边缘――他这一生并不顺遂,一路是趟着荆棘血火过来的,在那条冷酷的杀戮之路上,情绪是最没用、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从未照顾过任何人的情绪,他只会用一把把冷刀子捅得她遍体鳞伤,逼着她成熟、清醒。
直到她的脸上露出缥缈的微笑,她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芒时,他才隐隐意识到不对。但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仍然自负地认为,她要求和离只是一时任性,只是在和他闹脾气,谈条件。他没有认真对待,而是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
然后一错再错。
他用一场极致的欢爱把她推下了无底深渊,在她绝望地最后向他伸出手时,他没有拉住她,反倒用冷冰冰的刀子一次次刺穿她的心。
――不是要听假话吗?
――是。
――问完了?满意了?
每一次,他都有机会把她拉回来,拢入怀中悉心安抚,但他并没有。
她很聪明,也很敏感。他的好、他的坏,她都照单全收。
她就这样疼得放开了手,沉沉坠进了最黑暗的绝望之中。
他怎么会以为,她眼角滑出的泪水是因为欢愉?
她说得没错,那个用全部身心爱着他的宁青青,已经死了,就死在了那一日。
他其实不必再看,也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但他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是他该受的。
白光渐渐泛滥。妄境在眼前生成。
波光晃动,旧日重现。
谢无妄麻木地看着宁青青经历过的一切。
她昏睡得十分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