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在笑,面色却是灰败无比。
“树倒猢狲散,本就是寻常事。”
大总统从椅中站了起来,手掌抚摩着椅子的把手,绕着椅背,慢慢走了几步,停下,双手抓着椅背,撑住身体,目光望向对面也跟着自己站了起来的贺汉渚。
“我可以离开,把这把椅子让给王孝坤或者他属意的人,但我有一个条件。”
“大总统请讲。”
“我有一份名单,上面的那些人,王孝坤必须保证两年之内,不对他们进行裁军,保留之前的所有待遇。”
他一顿。
“那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现在无不主张力战到底。打起来,到时候,就算打不赢,他们也可以趁乱各凭本事,浑水摸鱼,到底不算落得一场空。现在如果因为我的这个决定令他们直接一无所有,他们不会放了我的。我就是想退,也退不了。”
贺汉渚颔首:“息战为上。我必代大总统转达。”
“王孝坤那里,我就这么一条要求。另外,我有一项出于私心的要求,事在于你。”
贺汉渚等待,神色平静。
大总统闭目立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
“昨夜发生的事,你想必已经知道。药厂之事,需就此彻底结束,往后,再不会再变数。”
他凝视着贺汉渚:“我就这两个条件,只要满足,我这里,一切可谈。”
贺汉渚沉默了片刻,道:“我已知悉。”
大总统点了点头,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烟桥,你还记得上次阅兵之时,我和你说我欲归乡种田吗,没想到,一语成谶。我和王孝坤斗了半辈子,最后败在了他的手里。”
他自嘲似地苦笑了声,转过身,望着头顶匾额上的那几个字。
“我年轻的时候,投身官场,专攻洋务,不敢讲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但那时,我是真的想干一番事业。后来官场入得越深,从政时间越久,便越是身不由己。你不干,有人干。你不走,别人会架着你走,你没法停下步子,否则……”
大总统猝然停下,一动不动,半晌,缓缓地抬臂,拂了拂手。
“你走吧。我这里,事毕。”
最后,他喃喃地说道。
贺汉渚拿起桌上的帽,戴回到头上,朝着前方这道即将落幕的萧瑟背影微微躬身,随即转身,退了出去。
苏雪至回到住的地方,收拾自己的东西,傍晚,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天黑后,终于等到表哥叶贤齐回来了。
他的手里拿了几本书,进屋后,放下书,嘴里嚷着渴死了,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听到苏雪至叫他吃饭,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兄妹坐下吃饭,苏雪至问他这几天有没收到舅舅的回复。
她已经毕业,接下来的主要事情会放在实验室的工作上,叶贤齐就计划追随已经出国的贺兰雪,打算重新留学,不但已经报名参加了教育部组织的今年秋考,前些天,他也给家里拍了个电报,说了想法。
“昨天收到了回复。”
“舅舅怎么说?”
“就仨字,要钱没。”
苏雪至一怔,虽然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舅舅这是对你有多绝望,这才这么回复。”
她取笑完,见叶贤齐面露恼羞之色,便又安慰他:“舅舅大概是怕你又三分钟热度,所以不信你。正好我这两天空,要么我给舅舅写封信,帮你说明一下情况……”
叶贤齐摆手。
“不用不用!他不认我,我也不稀罕他的钱!我靠自己,我要考取公费留学!今天起,我就一边做事,一边温习功课!雪至你等着瞧!不是我吹,以前我的功课很是不错的,就是我不想学医罢了!”
他自己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苏雪至当然予以鼓励。当天晚上,兄妹在一盏灯下,各自看书做事。就这样过了三天,丁春山找了过来。
他告诉苏雪至,她现在可以回京了。
苏雪至有一种感觉,或许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目前为止,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还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