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滑头的脊梁
18岁那年,正在上大一的我利用暑假的机会做起了兼职。我来到了一家电脑公司做了业务员,我的工作就是将公司的企业管理软件推销到其他的企业里去。
按照行规,每个新手都要一个老业务员带着熟悉几天工作的。教我如何跑业务的,是一个胖得像不倒翁一样的老周。老周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张笑脸,见谁都乐得满脸开花。接触了几天之后我才发现,老周不仅爱笑,而且在公司里的人缘儿非常的好,下至扫地阿姨,上至公司老总,老周见了谁都是甜言蜜语,把大家哄得团团乱转。
跟着老周跑了几天业务之后,我才发现在社会立足是多么不容易。不仅要在跑业务时面对各种各样的冷言冷语,而且还要时刻打起精神提防着公司内部的明争暗斗。我常常问老周,在这么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他怎么还活得这么有滋有味儿?老周眨眨眼睛对我说道:“我是察言观色,谁也不得罪,什么浑水也不蹚,一团和气才能做成事情嘛!”说着,老周两个胖胖的脸蛋儿笑的跟树上的桃子被风吹了一样乱颤。
老周的确很有本事,老于世故的他在公司复杂的人迹关系网里跟谁都和和气气,从而可以安心地看着自己的业绩通过努力不断上升。为了保持这团和气,老周简直做到了装聋作哑的程度。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刚刚跑业务回来,刚走出电梯就听见几个喜欢八卦的同事正在暗地里说老周的坏话。老周听到之后,一把拽住了正大步向里走的我,拉着我到窗前看起了街景。过了一会儿,老周估计着对方说得差不多了,便故意将皮鞋走出很大的响声,带着我走进了办公室。刚才还在信口胡诌的几个同事有些尴尬地和我们打着招呼,老周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仍旧和他们边开玩笑边打招呼。
不过,从那之后,老周说话办事都格外小心,时刻提防着这几个同事。年轻的我非常不习惯老周这种明知对方暗伤自己,还能搭着肩膀喊兄弟的生活方式,不由得也跟着同事们在暗地里喊起了他的绰号——老滑头!
转眼之间,我来到公司已经半个多月了,业务没跑成几单,气倒是没少受。有一天,我到一家公司跑业务,刚刚走进大厅就被保安拦了回来。我连忙赔着笑脸说明自己的来意,对方却一边嘴里不干净地训着我,一边用力推搡着我。长了这么大,我哪受过这个气?伸手就和对方撕扯了起来,这时,大厅里的保安呼啦一下子聚了过来,一个个撸起袖子,目露凶光。
十几个人围着我,一下子就把我吓傻了,我愣在当地,两腿发软,想逃走都没力气。十几张凶狠的脸一点点逼近着我,眼看着就是一顿暴打,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时,大厅的门猛地打开了,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过来——是老周!老周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给保安们分发着香烟,没想到这群家伙软硬不吃,非要修理我一顿不可,还把老周推到了一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老周猛地跑到大厅里的一个陶瓷花瓶旁,一脚将花瓶踹碎,然后拿起一大块的陶瓷碎片就冲了过来。老周像一头红了眼的斗牛一样,露出狰狞的面孔,疯了一样站在我身边,死死地瞪着保安们。
刚才还像一群恶狼一样的保安们猛地收住了脚步,大家一下陷入了僵局。很快,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员工从电梯里飞快地走了过来,保安们连忙恭敬地聚在他身边。这时,大家才知道身为公司老总的中年人听到下属报告后,连忙跑了下来。在昂首挺胸的中年人面前,老周带着我不卑不亢地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从身上掏出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告诉中年人这是我们赔偿陶瓷花瓶的钱。
中年人好奇地打量着老周,显然是被他的气质所吸引了。中年人大度地把钱退给了老周,而且还让保安们向我们道歉,并且亲自把我们送了出来。
出了大厦之后,我才知道跑完了业务的老周恰好路过这里,刚要抽根儿烟的功夫就看见了我被人围困的场景,这才跑了进来。我非常感激老周,没有他的话,后果简直不敢想像。我有些好奇地问老周,为什么为了保持和气从来都不和人产生冲突的他,今天能帮我强出头呢?
老周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脊梁。这脊梁不是有钱有势,而是什么时候也不能被人压垮的骨气。今天如果你被他们吓倒了,以后你就很难再有脊梁了,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卑躬屈膝的,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周说完,哼着小曲儿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背着手溜达着继续向前走。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温暖,这个老滑头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嘛……
暑假结束之后,我离开了那家公司,从此和老周失去了联系。后来,无论在学校还是在职场里,我都面临过很多次被威逼的困境,但再也没有退缩过,无论环境多么险恶,都挺起脊梁坚持了过来。
很多年后,已经是公司老总的我在一次酒会上偶然遇到了略见白发的老周。如今,他早已是南方一家大型集团的掌门人了。看着他被人们众星捧月一样地簇拥着,我心里感慨不已。身边的同行指着老周告诉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是名气不小的富豪了。可后来,他在股票市场上栽了跟头,不仅赔光了全部家产,而且还欠了不少外债。妻子离他而去之后,债主们疯了一样在他屋子里抢着东西。这时,他抱着年幼的孩子,拿着菜刀让债主们住了手,并且和他们签了协议,告诉他们自己会在规定的年限里把借债和利息全部还上的。
后来,他从跑业务开始,整整做了五年业务员,硬是咬牙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从那之后,还清了欠债的他去了南方,最后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同行说到最后,由衷地感叹道:“我听别人说起他的经历之后,才知道做人原来可以如此硬气!”
我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同行的话。同行不知道,很多年前,这个汉子就告诉了一个年轻人如何挺直脊梁立足在人世间!
我端着酒杯,轻轻分开众人向如今的周总走了过去。我要当面感谢他改变了一个年轻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