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不顾马场主管苦劝,燕燕就要骑了新驯服的马直接回府,她打算乘这几天与这位新伙伴加强一下感情,这样待得春捺钵的时候,便可压下皇族后族众女,一举夺魁。
于是燕燕骑着马,与乌骨里以及众侍女们得意回府。不想她这边刚出马场,转入街市,便忽然听得一下鼓声巨响。
附近是西市,很多时候用来处斩犯人。近年来穆宗杀人渐多,通常杀人前会在西市口有三通鼓响,以示众人围观达到威慑目地。所以这种鼓声巨响,众人听得熟了,连骡马都不惊。
不想燕燕今日所骑的这匹“乌云盖雪”是彻彻底底的野马,从来不曾听过这种如巨雷般的声响,直如天塌地陷、山洪爆发一般。这马本来就性野,刚才只不过是吃饱了懒得计较,并不算真正驯服。此时闻得这巨响,野兽对于危险本能的恐惧让它顿时惊炸起来,长嘶一声,不辨目地乱奔起来。
燕燕惊叫一声,眼见前面却是街市之地,行人众多,这马要闯到那里去,可不就惹下大祸了吗,当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勒马。她这点子力气哪里能勒得住马来,见那马直奔过去,无奈之下,只能用尽力气,硬生生把马头往另一个方向扭去。
那“乌云盖雪”本就性烈,此时受惊之下,更是暴怒起来,只一昧乱闯,随便朝了一个方向就径直奔了过去。
这时候燕燕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勒住它别让它伤人”,“被甩下来一定没命”,这时候只能用这短短十几年生命中所会的驯马肢体本能去勒马,整个人只能被这野马越带越远。
耳边只听得乌骨里大叫:“燕燕,燕燕……”
又似听得大姐胡辇也在大叫:“燕燕,燕燕……”她只模模糊糊地想,我大约是太怕大姐了,所以把二姐的声音也听成大姐了。
却不知道身后,正是胡辇骑马追来。
原来她姐妹二人在马场捣乱,马场主管一边敷衍,一边连忙派人悄悄通知大小姐胡辇。胡辇闻讯大急,连忙将手头的事情匆匆放下,换了骑装就追出来。
这一来一去耽误事情,等胡辇追到西市口,就看到这一幕惊险之至的变化,见乌骨里吓得惊声尖叫,胡辇不及吩咐,催马急上前,叫道:“燕燕,燕燕不要怕,姐姐来了……”
只是她这马却不及燕燕的马快,眼见前面快到刑场了,今日刑场要斩首一批犯人,守卫森严,若是燕燕撞过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听得耳边有人亦在驰马赶来,叫道:“胡辇,出了什么事?”
胡辇顿时叫道:“快追,燕燕的马惊了,前面是西市。”
那人一听顿时明白,道:“我去截她下来。”又道:“你们绕另一条路去前头截她。”
胡辇连忙应是,当下便见那人一催马头,追了上去。
那人的马可比胡辇的神骏,竟似不下于燕燕的乌云盖雪。眼看着他直追上去,手中软套甩出,似乎就要能够挡截下惊马了。
不想这乌云盖雪野性极大,见有马追来,更觉得是一种本能的威胁,再加上西市各种气味混杂,令它理智大失,竟奋起余力,加快腿力,竟是直冲入西市刑场。
此时,西市口却是一片肃杀,今日有几个要南逃的家族被抓回来,全族皆诛。刑场上悲号连天,数十名犯人被拖上刑场,有白发老者,也有总角少年,外面还围了一群这家族的妇人孺子围着一圈哭号。
那监斩官也甚是头疼,任谁也不想来接下这一摊事情,眼见时辰将到,就要下令问斩。忽然间外头大乱,监斩官眼皮一跳,心中暗忖难道有人想劫法场不成,当下更不犹豫,一拍桌子站起来高叫:“立刻开斩!”
他这号令一出,刽子手们顿时一齐挥刀,刹那间人头飞落,血光冲天,惨叫之声更似摧人心肝。
此时西市已经有兵士上前挡马,却纷纷被那马踩伤踏过,这马被挡了这几挡,又跃过栅栏,已经力弱,再闻得前面血气冲天,本能后退,又撞到栅栏,终于停了下来。
燕燕此时已经颠得不知方向,更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眼见这马终于停下,连忙勒住,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不想却正见这一声令下的漫天血光,断肢残骸,饶是她素日胆大,终究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个,只吓得心胆俱裂,惊叫一声摔落马下。
乌云盖雪本已经疲累,亦被这血腥之气冲天吓住,见她滚落马下也不再跑,竟就这么驯服贴在她的身边。
那监斩官见这陌生少女闯入刑场,却从马上跌下,身后亦无其他异动,暗松了口气,转而大怒,拍案高叫:“来人,将擅闯法场的同党拿下,一并处斩!”
几名兵丁就要冲上前去抓起燕燕,燕燕已经吓得双足发软,脑子更是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能反应过来。
就在最凶险之时,一人喝道:“且慢!”
一个锦衣青年骑马而来,跃下马,朝那监斩官拱手陪笑:“大人恕罪,她并非有意,只是烈马失惊,误入刑场,并非擅闯,还望大人见谅。”
那监斩官看这一对少年男女皆是衣着不凡,前后两匹马俱是神骏异常,上京地界贵人多如牛毛,不晓得两人是何等出身,不好擅自得罪。便收起威风,问道:“你是何人?敢来求情?”
那青年道:“晚生是□□庙详稳韩匡嗣之子韩德让,今为皇子贤伴读,这位姑娘是思温宰相的幼女。”
那监斩官听得前一句心中冷笑,就要发作,听得后一句顿时又将发作的心按了下去。他是后族旁支,区区一个汉官之子,岂会放在眼中,但一听是思温宰相之女,便知道不能治罪了,心中暗恼这小子话讲得一惊一乍,没好气地摆摆手:“赶紧走。”
那青年韩德让忙谢过监斩官,转身去扶起燕燕。燕燕素日虽然胆大包天,但终究自幼娇生惯养,以往大猎时杀动物见过,这么大规模地杀人却是只听过,未曾亲眼见过。骤惊之下,竟是吓呆了。
韩德让扶住她,她才吓得哭了出来,整个人扑在韩德让怀中,如抓住救命稻草不放:“徳让哥哥,我、我……”
韩德让扶住她,低声道:“没事了,燕燕,我们走吧。”见燕燕受惊,也不敢让她再独自骑那未驯之马,扶起她与自己共骑一乘,当即离开。此时乌云盖雪也不再闹腾,乖乖跟在他的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