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影西斜,投射在韩德让的脸上,一半金色一半阴影。
胡辇有些瞧得痴了。她只道只有自己一人偷偷瞧着韩德让,却不知道,燕燕却并未睡着。
燕燕过了初时的惊吓之后,此时方觉得自己刚才拉着韩家哥哥不放的行为十分不好意思,悄悄地放开了手,却又偷偷张开眼睛去看。此时室内俱静,燕燕举目看去,在她视角范围内,只有韩德让一人。他并无责怪烦燥之色,拿着手中的书,似看非看地走神。
燕燕又是羞愧,又是不安,她去驯马,不仅是为了在同伙面前夸耀,更是为了在春捺钵时能够在韩德让面前一显身手,好得到他的注目。可没想到,还没到春捺钵呢,却因为自己的马受惊,而差点闯下大祸。自己不曾夸耀成功,居然先在他的面前丢脸了,还差点连累他。更丢脸的是自己居然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唏里哗啦,还把他一身衣服都弄脏了。
之前她死死拉着他的衣服,一则是害怕过度不敢放开他,二则也不敢让他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离开,但当时整个人已经发懵发傻,再加上哭久了不住打嗝,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地死死拉住他,被喂了安神茶以后,倦到极处差点睡着,但心底总还有点莫名的牵挂,让她舍不得就此睡着。
听得大姐胡辇轻声道:“韩二哥,我看燕燕似乎睡熟了。”
韩德让嗯了一声,见他要看来,燕燕赶紧闭上眼睛,此时忽然心中有了一丝奇异感觉,手中的衣角本已经悄悄放松,此时却又故意握紧。
韩德让抽了抽衣角,却是抽不出来,见燕燕眼皮一动,他不知道这是她紧张,反而以为自己的举动会有可能将她惊醒,只得苦笑:“罢了,我看她似乎还有些受惊呢,我横竖今日无事,也不急。”
胡辇看着韩德让的衣服,见衣服已脏,燕燕又拉着不放,忙道:“既然如此,我看你的衣服也被这丫头弄脏了,不如把这件衣服换了,也好脱身。”
韩德让点头:“也好,有劳你让我的小厮去我府中拿衣服。”
此时燕燕待要放手,却也已经无用了,只得暗自懊恼,无可奈何,看着自己先是闯了祸,又是给对方惹了一串麻烦,不敢吱声。只能躲在帐子里,听胡辇吩咐侍女找了韩德让的小厮信宁去回府取了衣服,换了衣服,然后离开。
燕燕躲在帐中,一时又是惭愧,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喜。
眼看着韩德让更了衣服,眼看着他离开,却不敢吱声,甚至不敢动上一动,只能装作熟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握着韩德让的衣服,是赖皮行为,可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地,就这么干了,等她回醒过来,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少女的心,就是这么鲁莽又胆怯,混乱又单纯。
她喜欢韩德让很久了,什么时候开始,却是不知道,只是当她意识到喜欢看到韩德让的身影,喜欢他的存在时,却已经是喜欢他很多年了。
她只知道,在她很小很小时,就已经把这位韩家哥哥,视为像父亲、大姐、二姐那样的亲人了。虽然他不常来,但是只要他一来,她就会跑过去缠着他,占用他到她家里来的每一刻时间。
虽然她族中亦有亲近的兄弟,比如族兄萧达凛也是经常往来的,但萧达凛不是一个可以让小孩子亲近的性子,这个堂兄虽然深得萧思温倚重,但在她眼中,却有些过于认真而无趣,是可畏的哥哥,而不是像韩德让这种可以让她能毫无顾忌撒娇耍赖的对象。
小时候这么做,还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的霸道吃独食,但等到这几年三姐妹渐大了,最大的胡辇也开始有小伙子来追求了,姐妹之间在一起也会玩笑似地说起将来要嫁谁。胡辇自然是知事早懂得多,不许妹妹们议论她。乌骨里口中则已经换了十七八个“将来一定要嫁给他”的对象,但从小到大,问起燕燕来,则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我要嫁给德让哥哥。”
时间久了,乌骨里顶爱拿这个打趣燕燕,燕燕刚开始得意,后来反感,甚至和乌骨里撕打过,但渐渐不知为何,韩德让在她心中的份量,却是越来越重,甚至在乌骨里后来再打趣她的时候,坦然承认。
只是她越坦白,反而她的姐姐们越认为她只是孩子气的好玩,没有人真正发现,她对韩德让的不同心态。
事实上,萧思温虽然与韩德让交好,但萧家并不曾认为韩德让会是萧家姐妹的婚配对象。
萧家是后族,萧思温的女儿,必须是嫁入皇家为后为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