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昨晚与韩德让不欢而散,内心本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韩德让了。然而与乌骨里闹腾了半晌之后睡下来,那一肚子的气早就散了。一大早起来,看着乌骨里换新衣,配首饰,又在镜子前打扮半天才欢欢喜喜地出去,知道她肯定是去会心上人了,心里又羡又嫉。等乌骨里出去了,帐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顿时觉得自己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再赌气下去也没意思起来。
于是就对自己说了一顿“燕燕是个好姑娘,燕燕不跟他一般见识,燕燕原谅他了”等自我安慰的话,兴冲冲又去找韩德让了。春天这么好,草原这么美,为了一点小小赌气就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太划不来了。
谁知恰好韩德让一夜未眠,如此刚好撞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只是一时忘形,冲了进来,不曾想到这件事。一时之间本有些害羞,但被韩德让责备之后反而发了脾气:“有什么关系,摔跤的时候还不都打着赤膊,偏你像个汉家姑娘一样扭扭捏捏。”
韩德让本就心情不好,见燕燕还在胡搅蛮缠,便厉声道:“信宁,把她带出去。”
信宁回醒过来,忙陪笑拉着燕燕:“燕燕小姐,您看,我们公子还没更衣呢,您还是先出去吧。”
燕燕又羞又恼,一跺脚怒道:“哼,谁要理你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一顿足,便走了。
韩德让待要追上去问她为何一大早来找自己,但此时只得先行整装,便见韩匡嗣已经走了进来。
韩匡嗣已经看到燕燕兴冲冲进来又气冲冲出去,便知原委,当下进了韩德让的营帐,问道:“德让,出了什么事?”
韩德让一惊,忙站起来道:“没什么,是燕燕又淘气了。”
韩匡嗣看了韩德让一眼,明显看到他一夜未睡的样子,摆手示意信宁出去,才转向韩德让道:“一大早就发这么大脾气?德让,我看不是她淘气,是你在迁怒于她。”
韩德让被父亲一言说中,想到他要面对的事,不由心中一痛,低下头来,低声叫道:“父亲——”
韩匡嗣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地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德让,一点事情,就让你一夜不眠,喜怒形于色而不能自制吗?”
韩德让一夜情绪无处发泄,见了父亲的质问,悲愤交加,不由爆发出来:“父亲,您明明知道的,这不是一点事情,这是、这是……”
韩匡嗣冷冷地道:“这是什么?”
韩德让顿住:“我、我……”
韩匡嗣看着韩德让,缓缓地说:“纵然是天塌地陷,你也要神色如常,不要说不亲近的人,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能看出你的喜怒哀乐来。”
韩德让心头颤抖,父亲这一生,是经历了多少生死劫难,才能够在昨夜说出那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话之后,又能够在一夜过去,恍若无事般说出这么一番看似无情冰冷的话来。
而今以后,他也要做到天崩地裂而不变色,也要做到至亲之人,也看不出喜怒哀乐来吗?想到这里,韩德让咬了咬牙,应了下来:“是,父亲。”
韩匡嗣闭了闭眼,冷漠地道:“明扆大王虽然比你小,但在这一点上,却比你强。”
韩德让俯首:“是,孩儿懂了。”
韩匡嗣指了指外面,道:“去把燕燕追回来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韩德让低头应是,忙追了出去。却是追到萧思温处,发现燕燕并没有回来,当下诧异,便要再去寻找。萧思温却叫住了他,道:“让胡辇去找燕燕吧。”这边令手下出去,然后才缓缓道:“我欲今日与明扆大王一见,还望韩郎君安排。”
韩德让一惊,在他经历昨夜父子对话之后,一直心神不宁,此时听得萧思温之言,更是诧异,不由地看了萧思温一眼,但见对方表情严肃,心中一凌。
此前虽经韩匡嗣游说,萧思温的确有对耶律贤表示过一定倾向,但本来的计划中,是韩匡嗣安排萧思温在春捺钵与耶律贤见上一面详谈。但是在韩匡嗣还未安排之前,萧思温此番主动约见,难道……有什么事情,左右了萧思温加速倾向耶律贤的速度?
韩德让虽然心如电转,但最终没有表现出来,脸色依旧恭敬如常,行礼道:“是。”他毕竟是小辈,萧思温提出这个建议,他只能从中转达听令便是。
当下离了萧家营帐,忙去见了韩匡嗣说了此事,韩匡嗣听了这件事,便与韩德让一起去见了耶律贤,约定午后于萧思温营帐相见。
一则,穆宗那个时间正在午睡;二则,许多参加春捺钵的人,正好是上午出去打猎到晚上才归,午后却是营地人最少的时候。
当下,过了正午之后,韩德让便陪着假扮侍从的耶律贤策马缓驰,来到萧思温营帐前,却见胡辇已经在帐外相候,当即迎了两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