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的天下。
回私塾的路上,姜雍容一直没有说话。
夜已经深了,鞭炮声早熄了下去,但偶尔还会有一两声炮仗响,那是顽皮的孩子尚不肯听从母亲的呼唤上床。
风长天觉得她从将军府出来好像就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不像是伤心,不像是难过,但也显然不是高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姜雍容的身上。
他快走两步,背对着她扎下马步,“上来吧。”
姜雍容:“不用了,我不累。”
“我看你背了那么一大坨东西,脖子都压弯了,怎么能不累?”风长天回过头,脸上带笑,“来,带着那东西上来,爷替你一起背着。”
笑里有一分挪揶,一分打趣,一分玩笑,但更多的还是温温暖暖的关心。
他的肩膀仿佛大海般宽阔,姜雍容趴了上去,脸贴在他的肩上,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叶小舟,而他是一片泛着霞光的海洋,微风徐送,波浪细碎,微微荡漾。
“长天,你去过很多地方,对不对?”
“唔,当年为了练成化鲲,我一直从北疆去到了东海,终于在东海之畔练成了。怎么?”
“那些地方和北疆像么?”
“这个,那可大大不同,吃的不同,穿的不同,节气不同,习俗不同,酒也不同。”
“但人一定都一样吧。”
“那是自然,走到哪儿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要是不一样那才奇怪。”
姜雍容没说话了。
风长天回过头:“雍容,你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姜雍容道,“我只是在想,天下那么大,是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压榨百姓的贪官,都会有蒙冤受屈的忠臣,都会有艰难求生的百姓?百姓们是不是都过得很辛苦,花很大力气种出的粮食,自己只能拿一点点裹腹,剩下的全都全进了别人家的粮仓?”
风长天虽说是走遍了天下,但他眼中的天下跟姜雍容眼中显然不是同一个。他看见的是北地的宝马与烈酒,是南方的渔鲜与珠宝,是西边的高山与大漠,是东边的深港与大海。
“应该都差不多吧?老百姓嘛,过日子看天看官看命,天时好,父母官好,命便好些。”
姜雍容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从她记事起,大人就告诉她,天下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可天下那么大,百姓那么多,所谓“天下百姓”,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庞大而无形的虚体。
是到了北疆,看到了一张张切实的面容,她才明白,所谓“子民”,就是这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
北疆可以修建河道,推行新法,其它地方呢?
别处的百姓,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风长天一直记得她这声叹息。
明明轻到接近无声,却仿佛叹尽了千秋岁月、万里苍生。
隔了好一阵,姜雍容才接着开口:“以后北疆的政务有邬世南,军务有穆腾,我们干什么呢?”
“我们什么也不干!”风长天哈哈一笑,“北狄也打过了,河也有人修,咱们接下来只要成亲就好!”
成亲……
姜雍容的心跳了一下,心上像缚了根沾过蜜的绳子似的,有点紧,有点甜。
成亲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曾经成过亲,她行过最繁复的礼节,用过最高贵的仪仗,耗费最多的金银,嫁给最尊贵的男人,最后住进了最冰冷的宫殿。
在宫中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成亲,她该是什么样?
在那漫长的五年里,“成亲”两个字,就是她所有痛苦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