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为了活着可以拼尽一切,而有的人为了死去,可以八百里加急马不停蹄的往鬼门关狂奔。
方才他表现的已经足够扎,这时候实在不便继续开口,好在身边队友给力,甚至没等他递个神过去,邓大人便开了腔。
他底有三分惊讶、三分惶恐,还有四分难以置信:“江国舅,你这是什么意思?皇长子与皇长女不可配与寻常之家——你觉得圣母的娘家不配,是吗?”
话音落地,殿上随之一寂,有人壮着胆子偷打量皇帝神情,只瞅了一,便迅速将视线收回,低下头去。
皇帝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说过的话,江光济是不可能再收回去的。
且就他本人的心思来说,的确是觉得皇帝的母家不配尚主,又或者是出一位王妃。
江家虽然不上档次,但好歹还是官宦人家,而皇帝的生母从前只是其父身边的婢女,因为家穷,连女儿都给卖了。
只是这女儿肚子实在争气,给家主生下了唯一的男嗣,那宗室为了给唯一的儿子一个体面出身,这才致信宗正寺,给了她一个侧妃身份。
都穷到卖女儿了——谁要是跟这种人家结了亲,无论是娶还是嫁,这辈子都完了!
江光济心里觉得皇帝娘家不配与天家结亲,但这时候要真是在大殿之上说出来,那就真是傻了。
那家人千不好万不好,都碍不过一点,那是皇帝生母的娘家,说他们不好,就是当着儿子的面儿骂他娘,寻常人尚且忍不了,更何况是皇帝。
江光济狡辩了几句,又说起另一个理由来:“先帝辞世尚且未满一年,还没有出孝期,这时候为皇子公主定亲、准备婚事,未免有不敬之嫌……”
隋大人将声音压低、但是又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先前怎么还筹备着给弟妹赐婚呢?”
给你们赐婚的时候不需要顾忌守孝,给皇后的儿女赐婚时却须得顾忌了,怎么着,先帝死的这么有弹性?
江光济脸色随之一绿,旋即便听礼部官员轻声细语的纠正道:“国舅,先帝仁慈,辞世前便曾经吩咐百官与侍从,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即可,不可扰乱臣民婚嫁……”
这下子,江光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处在这种时空维度之中,在妻子与母亲之间,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而且他们心里还会不约而同的双标。
对母亲——我娘生养我一场,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不能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我要倾尽一切孝顺她老人家!
对妻子——相夫教子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吗,就是生几个孩子、管管家而已,你有什么辛苦的?!
皇帝也不例外。
更别说他的生母业已去世,母子的感情又足够好,母亲的形象伴随着时间流逝不断美化,几乎成为他前半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可现在,母亲被人嫌弃了。
嫌弃她的人是妻子的小舅子。
别说只是小舅子,就算是皇后在这儿,也同样讨不到什么好。
皇帝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隔着十二旒珠,目光幽深的注视江光济良久。
文武百官都知道他现下必然是愤怒的,江光济也知道,而且这种愤怒并不是被暂时的沉默表象所掩藏,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可怕。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垂下帘,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皇帝始终没有言语,大殿上寂静的可怖。
侍从在侧的内侍们噤若寒蝉,紧盯着鞋尖,珠子都不敢转一下,余光瞥见皇帝抬一下手,站起身来,精神还没有回笼,长久以来的惯性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扯起嗓子,大喊一声:“退朝——”
皇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