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久病的消息在燕都早已不是秘密,只是这消息从燕都传往北狄,再奔马而返,无论如何也得好几个月光景。
夜色寂静,掌柜的话音便显得分外明显,直传入楼苍的耳中。
白色的马鬃在烈烈风声中扬起一个扭曲的弧度,而坐在马上的高大男人身形猛然一凝,半晌后,才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们看去。
不知是由于长时间赶路的辛苦或是其他原因,男人的声音显得涩哑。
他停了许久,才开口道:“谭齐,你如实告与我。摄政王……”
最后的几个字眼被灌铅似的压进喉管里。
男人闭了闭眼,正待重新再说,为首名叫谭齐的副将却已一个头磕了下去:“将军,消息还未外传,属下不敢瞒您……摄政王今日下午驾崩,新帝明日,便要登基。”
军中的将士嗓门都高,在楼苍手下训练过的士兵更是各个有素。
凛冽的风声将副将的声音拉出很长,像是刀锋一般冷冰冰的刺入肌体,许久后才能觉出刺骨的疼痛。
楼苍甚至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僵硬的问:“如此国丧,为何……为何不发丧?”
在此的副将与士兵自然并不明白晏榕心中如何想法,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测做出回答。
谭齐又磕了个头,抬眼便望见将军眼中浓重的血气,一时间愣了愣,小心道:“属下想……大概是为了避过明日吉时,改日再行发丧。”
“所以便让他在宫中无法入土为安,孤零零的躺着?!”
楼苍的声音像是呛了血,字字都带着无法掩盖的杀意,“你们在此做什么?”
大历的镇国将军虽然战无不胜,但为人向来平和,除了军纪严整,其余时候鲜少为难手下将士们。
醉春楼外的士兵很多都从未见过楼苍这副模样,噤若寒蝉,只有被搡在最前的那名副将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画像双手交与楼苍。
“回,回将军……属下奉,奉皇命前来搜查燕都城内是否有,与,与摄政王相似之人……”
谭齐打了个哆嗦,在楼苍幽冷的视线中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若,若是有……便,带回皇宫……”
楼苍知晓
这么多年以来晏榕恨极诸鹤,却未曾料到他的恨竟能到如此程度。
摄政王崩后,竟连与他相似之人都留之不得。
从副将手中揭过的那副画用的是皇宫内特有的金箔宣纸,最适宜用来画人像。
纵然夜色已深,弥漫散开的纯金光点也在画像中闪闪烁烁,和着醉春楼晕黄色大灯笼一起将画像点缀得极艳极明。
而画像上的人斜斜的倚在琉璃美人榻上,懒洋洋的伸手去取一颗葡萄,眼神似是不经意的向前看来,弯唇一笑,眼角的泪痣便像是瞬间跳跃起来。
经年不见,他在心底最深处,最不可说的那个人……依旧仿佛是曾经的模样。
骑在战马上的将军定定看了许久,下意识伸手抚了抚画中人的面颊。
将军的手指上还带着冷兵器留下的茧,而画中的美人皮肤却白皙柔腻——
毫无温度。
只有夜风的冷。
楼苍像是被寒意所惊,霎那间收回了手,重又看了那副画半晌,才低声道:“这张美人榻……”
这问题让跪得心惊胆战的副将可算松了口气。
谭齐快速的答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张美人榻是摄政王崩前最喜欢的物件。特意从摄政王府搬进了东宫,据说就连死的时候……摄政王都是死在这张琉璃美人榻上的。”
一柄脱了刀鞘的尖刀无声无息的扎入身体,将楼苍五脏六腑一一剖开。
他只觉得连疼都说不出来,体内的暖意却像是脱了控般的向外奔涌。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