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走得很安详,她下葬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我蹲在墓前,连同你的香烛份一块儿烧给她了。别难过。”
那人说着安慰的话,神情也不足够温柔,依旧是带着几分克制的冷静和淡然,但是他心底的所有悲伤奇异地被抚平了。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所以席清回想起来,已经能用一种平和的姿态去诉说它。反倒是主编这个旁听的人,为其中的沉重而沉重。
安静片刻,主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因为刚刚席清的话,主编对他的夫人产生了好奇,于是询问起席清和他夫人的事情。
聊到他夫人,席清的语调骤然轻快了不少,话也明显变多了起来。
他说他每天都提前半小时到研究所,就是为了能在开水房和他夫人碰个面聊上几句;他说他夫人不会下厨,于是他偷偷摸摸学了几个月的饭菜,才勉强做出能入口的饭菜,不用让她再去别人家蹭饭;他说哪怕再忙,他也要抽出时间给他夫人写家书,可是任他怎么施展,他夫人那个大忙人都不怎么回信,偶尔回信,语气也官方得让他哭笑不得。
他说了不少抱怨的话,但说得最多的,其实还是她为他做过的桩桩件件。
在那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也许是因为相聚太过艰难,所以每一次相聚都让人格外珍惜,记忆也格外深刻。
“我能冒昧问下席夫人的名字吗?”
席清认真纠正他的称呼:“她姓奚,称她为奚先生或者奚女士都可以。”
结束采访时,已经快到中午。
席清有些饿了,上楼去喊衡玉,打算带她去学校周边的一家云吞店吃东西。
虚掩的门推开,席清就看到衡玉坐在窗边翻看着书籍。
她听到动静,抬眸与席清对视,直接道:“有些饿了。”
席清朝她伸手:“我带你去吃饭。”
衡玉合上手中书籍,取来挂在角落衣架的外套递给席清,等他穿好,她牵住他:“走吧。”
直到1990年,两弹一星元勋的名字基本都解密了,‘奚衡玉’这个名字是最后一个。
这回过来采访衡玉的,依旧是那位主编。
他沿着教职工住宿区一直往里走。不知道为什么,主编总觉得卡片上的这个地址有点儿眼熟,但要说在哪里见过,他一时之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直到停在那外墙爬满爬山虎的院子前,主编终于知道这个地址为什么眼熟了。
早在两年前,他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那时候他来采访的是席清先生,现在他来采访的,是奚衡玉先生。
主编敲门,来开门的依旧是席清。
席清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瞧见主编,微笑打了个招呼,然后引着他直奔卧室。
衡玉坐在轮椅上,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精神劲头不是很足。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这才微微抬眸。
对上对方的视线,已经接近中年的主编拘谨地朝她点了点头。
“请坐。”
衡玉请他在对面坐下,而席清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把她伸出毯子外的手又放进毯子里。
席清问道:“她最近精神不是很好,有可能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你想了解什么就直接问吧,我来替她回答,要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再让她来开口,你看这行吗?”
怎么可能不行。主编连忙应好,摆好设备翻开笔记本,出声问起衡玉的情况。
得知她是建筑系毕业,从事相关学习七年,后来师从郭弘义学习核物理,一学就是二十年光阴,但是国家一需要,她就抛弃自己所熟悉的领域,再次启程去学习计算机,这一学,就是十七年光阴。
人生四十四年,三次转变所学方向,隐姓埋名三十三年。
得知她曾任经济部副部长,后勤部副部长,外交部副部长,国防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