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素服,除一根束发用的玉簪,全身上下再也没有其他装饰物。
衡玉勒停骏马,骑在马上与云成弦对视。
云成弦说:“酒和酒杯都带齐了,我们走吧。”
衡玉点头:“好。”
两个人没有多言,纵马疾驰,赶往位于帝都郊外的西山——这里是沈洛的长眠之地。
衡玉和云成弦席地而坐,中间空地上摆了三个酒碗。
云成弦拎起酒坛,将三个酒碗满上,端起其中一碗递给衡玉。
衡玉接过,说了声谢。
云成弦又端起一碗,慢慢倒在泥土里,最后剩的那碗,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明年父皇打算退位当太上皇,把皇位让给我。”
衡玉试探性说道:“恭喜?”
云成弦失笑,点了点头:“是该恭喜。”又问她,“你想当什么官?”
“嗯?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说我想当什么官,你就能让我当什么官?”
云成弦的语气堪称风轻云淡:“是的。以你的功绩,哪怕是直入内阁,也无人敢提出异议。”
仿佛是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话一般,衡玉拊掌大笑。
“我杀戾太子,杀光大周皇族,以臣子的身份逼迫君上,偏偏又功高盖主。我这样的人只能做平乱世的一把刀,是不能在太平盛世里身居高位的。”
衡玉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把酒碗满上。
“我这辈子其实没什么名垂青史的想法,就只想安安心心当个纨绔。”
“王朝兴盛又衰败,千古如此,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去平乱世、为大衍一统天下。只不过造化弄人,身不由己。现在天下已经逐渐安定,我也该功成身退,去寻我真正想过的日子。”
她朝云成弦举了举酒碗,笑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云成弦面对面坐在一起,开诚布公说着自己真实的想法了。
趁着这个机会,衡玉干脆一口气说完。
“等你登基后我会卸去密阁副阁主的职务。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培养密八,即使我离开密阁,有他在,密阁的运作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再之后,我应该会离开帝都,在桐城龙眠山隐居。兴致起来了就去秦淮河畔夜夜笙歌,玩得累了就在山野间放松身心,这样的日子可比你在帝都要轻松自在许多。”
云成弦哑然失笑。
“……”他沉默片刻,说,“这还真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选择。”
“以前你过生辰的时候,我找了街头的算命先生,让算命先生给你批字。他批出来的那句话其实是我写给你的祝福:着锦衣华服,看遍人间富贵,一生不识愁别滋味。”
“我和少归终究没有庇护你一生不识愁别滋味,所以你现在要去看遍人间富贵,我不拦你。”
次年二月,康元帝宣布退位为太上皇。
三月,新帝登基大典。
衡玉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云成弦身穿冕服、头戴十二冕,一步步走上祭坛。
她看了很久,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人群。
在衡玉离开后,云成弦终于登临祭坛最高处的无人之巅,回首山河永寂。
六月,衡玉卸下密阁副阁主的职务,与礼亲王、沈国公等人都一一道过别后,带着秋分、冬至和月霜他们乘船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