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普庆也很会读书,听了认为有道理,便依言在西北广开书院,大办圣人祠。
在皇帝眼里,读书习武,乃是十分荣耀之事,生为人子,难道不应该以匡扶社稷,兴邦报国为己任么?
显然,此时的西北人民是不这么认为的。
他们认为:老子娘的,饭都吃不上,一个个饿得扑腾一倒diǎo朝天,还读个屁啊读。
于是礼部尚书无法,只得再上书,后来便规定,一家若是送一个儿子进书院,便能按天多领上四两粮‐‐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便是这么着,书院实际上实行了一段,因为那时正值颜甄出了主意,从各地征调民间大商户,以财务粮食运送西北的额度加官进爵,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一时间西北局势相对稳定,这才抽调出兵力到淮州东岳围剿顾怀阳。
所谓有奶便是娘,只要有吃有喝,其实什么都好说。
然而突然有人操纵商市,其他还好,大批粮商突然开始联合抬价‐‐这好理解,商人本就重利,只要有有心人牵头,这个协议倒也不是不容易达成,反正朝廷要东西,拿到了有官做。同时呢,皇上以仁治天下,吃饭给钱是应该的,多赚些银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狗急了,也是要跳墙的,朝廷不肯做这个赔本买卖,贬官的张之贤便在西北黄虎岭一线设了二十三处关卡,做的是&ldo;许进不许出&rdo;&ldo;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rdo;的买卖。
施无端便是乔装打扮,带着一群人从黄虎岭处北上,在龙驹住下了。
每一日,分派人在龙驹、耳库、泌阳等地的集市上潜着,原先困在此处的商队有一些是他们自己人,还有一小部分是有生意往来的人,其他则是被朝廷军队强行把持的,施无端这边叫人一边买一边卖,实际都是自买自卖。
一切暗中进行,有时候是亲自出面买卖,有时候使些手段,通过别人手里走钱粮。
初一十五有集,每逢此时,便有人在集上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闲逛,通过汇总,多方验证之后,无巨细地算出来往人数,每日买卖多少,粮价如何等等,由财迷夏端方整理后交给施无端,他再统一调配。
这算起来似乎极慢,然而所幸大集每月只有两次,施无端这边有什么计划倒是都可以进行。
一夜之间,市面上卖粮买粮的人便多了起来,死气沉沉的粮市突然又活跃了起来,可能买到粮食的地方却不知为什么,变得少了起来,价格仿佛被一只手慢慢地给推了起来。
此间,施无端窝在客栈里,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来。
他白日里便悉心照顾着兔子,仿佛那兔子不是一只玩物,是他的老子娘似的。除了谈公务,便不怎么与人说话。
兰若只觉得,六爷原本便说一句想十句,一天有十句话,在外面要说十一句,早说尽了,一旦回来,便不大爱理人,无论是亲友还是下人,只要施无端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和房中,便一天到晚也听不见他只言片语。
却是她自己,不知怎么的,约莫是合了他的眼缘,每次碰见,还能说上几句寒暄闲话。
就因为这,四娘已经误会打趣过无数次了,然而兰若知道本分,她是个姑娘,姑娘大凡敏感些,总觉得……六爷看她的时候,目光好像放得很远,话是和她说,又好像是在和另一个人说。
这念头只是一闪,兰若知道本分,想也不敢想,自然也便不敢问。
直到六爷这次回来,她发现,他好像故意避着自己似的,每次推门送东西进去,他便连头也不抬,更遑论说话,但凡不开口,开口便是&ldo;没事了,姑娘去吧&rdo;之类。
这叫她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委屈的。
施无端的兔子一天不如一天,好像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似的,他一开始是每日陪着,后来变成了每日抱着,只有沐浴的时候,怕水溅在它身上,将它在一边放一会,日日听着夏端方跟他说公物,有条不紊地算计那些商户间另一种盘根错节,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觉得心里很难受。
他用星盘算过自己的命,可是算不出。
老人说,人活着,两眼是一抹黑的,只看得清左右,却看不见自己前后,便是再有能耐的,也算不出自己的前因后果、生老病死。纵然算不出,施无端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克别人。
大凡待他好的,同他亲近过的人,一个个地都走了,要么性情大变,要么生离死别。
他曾经暗中很担心,以前和弟兄几个十分亲密,最喜欢带着三哥的小女儿玩,如今陆露已经长成了袅袅婷婷的豆蔻少女,他却已经很久未曾见过她了,若不是正事,他就连大哥也不大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