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贺允行叹了口气:&ldo;若是皇上真的御驾亲征,赫连钊九成要造反,这三面围城,王爷,下官说句不中听的,王爷常年居于京城,恐怕对这些个事不甚了解,那战场瞬息万变,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甭扯远的,便是京城这一块地方的形势,若是赫连钊造反不成,简直是没天理了。&rdo;
景七摇摇头,眼睛仍盯着那布防图,一边想一边语速极慢地说道:&ldo;周天意才是真正的墙头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来者不拒‐‐允行你不知道,他不单收了大皇子的六个美女,还收了我的一斛夜明珠和一处宅子。&rdo;
贺允行从不知道他们这些私下里的交易,不由目瞪口呆。
赫连翊瞪了他一眼,说道:&ldo;上回南海总共进贡了那么几颗珠子,除了你,别人可连珠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你倒大方,转手就送礼去。&rdo;
要说还真是,自打上回赫连沛病了那么一回之后,对景七就诡异得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儿子们都排不上,全往王府送。景七就笑,心说这太子殿下咋说话的腔调这么像平安了呢?
赫连翊斜着眼瞄着他,又已有所指地笑道:&ldo;孤知道王府家底丰厚,价值连城的和田美玉也叫你说送人就送人。&rdo;
景七就不言声了,赫连翊这句话绵里藏针‐‐那是他看着乌溪身上素得很,便给他拿去系了。说起来平安倒是和乌溪投缘,东西给谁他都心疼,唯独给乌溪,他淡定得很。
陆深忙把眼看着要不着边际的话题扯回来:&ldo;那周天意和穆童两个墙头派正好一南一北,中间夹着铁如这奴才,臣还是觉得,就好比皇宫叫两个白眼狼和一条虎视眈眈的恶狗围着似的。&rdo;
景七听到这里,便笑了起来,回头和周子舒对视一眼,只听周子舒笑道:&ldo;陆大人,穆将军这棵墙头草,倒向谁,可也不会倒向大皇子那边的。&rdo;
陆深就是一愣,便问道:&ldo;怎么说?&rdo;
周子舒笑道:&ldo;还记得当初叫大皇子一手陷害下去的老尚书蔡建兴么?蔡大人的夫人,可也姓穆。&rdo;
景七接着道:&ldo;当初穆童在南大营的还只是都尉,本想留作个棋子,没想到穆都尉如此会钻营,这些年竟升到了禁军南营将军。也算我和子舒兄当年巨眼识英雄了。&rdo;
贺允行道:&ldo;那……那蔡夫人是穆童的……&rdo;
&ldo;同父异母的亲生姐姐。&rdo;景七啜了口茶水道,&ldo;穆童当年乃是庶出,大房无子,膝下只有个姑娘,生这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恐怕以后是再不行了,便起了别的心思,想弄死怀了穆童的女人,谁知竟阴差阳错被那女人逃出去了,穆童知晓自己身世后,曾偷偷回去看过,可是老父早亡,家里都是那恶婆娘把持,只有这姐姐听说,私下里对他不错。&rdo;
周子舒冷笑道:&ldo;岂止是不错,简直好得过头了,有悖伦常。&rdo;
陆深和贺允行同时&ldo;啊&rdo;了一声,面面相觑,只觉自己低估了这京城的藏污纳垢之处。赫连翊点点头:&ldo;那便看明日早朝吧。虽是如此,还需多做几手准备,京中万万不能乱。&rdo;
第二日朝堂上争论依旧,赫连钊振振有词,在这种时候,主战的台词听起来总比主和的有扇动力,而鼓动皇帝御驾亲征的,总比鼓动皇帝安全起见缩头乌龟的有扇动力。
天子率领数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扫平西北,听着就那么威风凛凛,那么叫人热血沸腾。这年代太平顺,已经没有什么叫人热血沸腾的东西了,赫连沛几乎忍不住张口叫好,扫了下面群臣一眼,终究还是咽下去了。
景七在下面看着那龙椅上坐着的男人‐‐华发已生,年华不复,可依旧残忍地天真着。赫连家坐拥江山,三山六水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百姓们只能求神拜佛,期盼着苍天能多明主贤臣,少天灾人祸。
只可惜天灾常有,而明主贤臣不常有。
景七突然就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他以为早就烟消云散在脑子里了,却不料这个时候突然念及起来。那年赫连沛把他抱在怀里,带他回王府看他的父亲。
旁人都面目模糊了,唯记得他的父亲看了他一眼,刹那间好像涌上万千思绪,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那么轻描淡写地给皇上见了礼,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反而是离开的时候,这位皇伯父,叹了口气,一双温暖的手拍着他的后背,低低地说:&ldo;他心里难过,也很可怜,一辈子就只有你这一点血脉,你……可千万别恨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