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不得放肆!”方夫人大惊失色,立即上前轻轻拉住她。
“这也有趣。”太子妃不怒反笑,倒不是她喜欢这位方小姐的豪气,而是此时的笑只是为了遮掩心中隐隐的不快,方子衿只举在她眼中不过是欲擒故纵、刻意取宠,而她偏偏最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难不成她要舞刀弄剑吗?”
“我就不信,咱们如今还碰上了公孙大娘?能看一眼剑器!”
众人开始小声的议论。
场上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太子妃着实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如今倒有些为难,许了她舞剑,仿佛太过越礼,如果不许,倒显得自己没有肚量,被她僵在那儿了。
若微与善祥原本作为皇嫂与嘉兴郡主同坐一席。如今看了此情此景,若微立即凑在嘉兴耳边低语片刻,嘉兴则站起身走到方子衿身旁说道:“子衿姑娘似乎擅长剑器,只是嘉兴胆子小,怕一会儿刀光剑影的,反而吓得不敢看,不如以这玉笛代之,可否?”
嘉兴郡主喜欢笛子,所以笛不离手,此时正好将手中的玉笛递给她。
方子衿看着嘉兴,唇边浮起一丝笑容,终于点了点头。
“好了,如此我们就静心观看吧!”太子妃也长长松了口气,武将家的女儿真是难缠。这样的女孩就是舞得再好,也绝不能配给自己的皇儿。
只是她话音未落,方子衿又开口了:“这舞还须有乐音相配,不知哪位姐姐可以为子衿抚琴相助。”
若微端起面前的茶,浅浅饮了一口,暗想,这个丫头真是有趣极了。
而此时在场的诸女当中有不少就是以琴艺见长的,正想借机会露脸显才,于是有人便开口问道:“方姑娘想以何曲相配?”
“十面埋伏!”方子衿收了笑容,黑亮的眼睛扫过在场众人。
果然,再也没有人来应。
官家小姐所练的曲子,不过多是像《秋水》、《梅花三弄》之类的抒情曲子,而对于《十面埋伏》这样气势恢弘又带着阵阵杀气的震撼之曲,大都不喜欢。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若要弹好此曲,不仅技艺精湛,更要心存高远,气度超人,而且此曲也最是耗费气力。
谁会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献丑呢?
所以自然无人来应。
太子妃面上虽然依旧淡然沉静,但是若微看得出来,她已经相当不悦了。若微凝眸而视看着那个方子衿依旧满怀自信,面上是一缕巧笑,爽朗中带着些年少的俏皮,不由心中暗暗喜欢,于是她这才起身说道:“方姑娘执意献舞,一片热忱之心,郡主以笛相陪,那若微也愿勉强助之!”
若微一直伴在嘉兴身旁,不时与她低语,相交甚欢,众人初时以为她也是太子妃身边的小郡主,然而细细打量看她衣着简单又素面朝天,似乎更像是郡主的侍从,此时听她如此称呼,都有些糊涂,不知她的身份究竟如何。
正在众人侧目之时,若微已然离席坐在琴案之前。
侧身冲方子衿微微一笑,手起乐奏。
各种猜测与心思,都在随后绝美的舞姿与激昂的音律间被暂时搁置,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醉其间。
方子衿右手拿着长长的玉笛如执白刃,俊目流眄,樱唇含笑。玉笛在众人眼中幻化成宝刀宝剑,她一剑跟着一剑,绵绵不尽,舞姿翩翩间似有千钧之势,又像是举手毙敌,浑若天成玉袖生风,典雅矫健说不尽的英姿飒飒。
乐声清泠铿锵而雄壮,不像是女子的纤纤玉指中流泻出来的,然而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响于耳畔。
方子衿只觉得酣畅淋漓、十分痛快,手中玉笛更是挥洒自如,身形优美,如流水行云又若龙飞凤舞。
站在亭子间的男子们,所有的目光都被方子衿吸引着。
只有朱瞻基,他的眼中只有她。
古琴之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雪白的手臂与纤细的玉指在琴弦上,推,捻,挑,抹,手腕上只带了一条圆润的黑晶珠串,更衬得肌肤胜雪。而手臂上那朵泌入玉肤的鲜艳欲滴的红梅更让人心旌荡漾,头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微微轻颤,就像怀春少女叩人心房一般。
一袭淡紫色的长裙,更衬得她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
朱瞻基眼中泻出暖暖的情意和宠溺,他的若微还是如此古道热肠,义气用事,怕是一会儿宴席结束之后,母妃又要训责于她。
只是在这个时候,男人比女人似乎还要虚荣。
以至于他不经意间扫到五弟朱瞻墡直愣愣地盯着若微的目光时,并不介意,甚至还有稍许的得意。
而瞻墡却真的傻了,难道她就是昔日寄居宫中那个长着七巧玲珑心的小姐姐吗?幼时她还带着自己一起玩耍过,可是此前不是听说她已被送出宫去了吗?怎么又会回到宫里?
然而偏偏造化弄人,她居然就是那天在湖边,被自己惊为天人、以为洛神下凡而心中暗许的佳人。
华丽的旋律终于戛然而止,只听见琴弦断裂的声音,轻微而黯淡。殷红的颜色在手指上虚弱地盛开。
若微怅然一笑,立即以袖相掩,众人不察,以为曲子正巧结束,而方子衿也极为配合的收手止步。
自太子妃以下,全场皆大为赞叹。
若微与方子衿对视一笑,经此一曲,两人不用言语,便可成为知己。只是若微心中有稍许的不安,仿佛隐隐的要发生什么大事。
席罢,众位命妇与夫人与太子妃辞行之后便各自散去,胡善祥扶着太子妃也回殿中休息。而嘉兴郡主则拉着若微去她宫中,看各宫皇妃及命妇们送来的礼品,硬要她捡两样喜欢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