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疼。
永远存在的自我指责,永远不会消失的自我强迫,是笼子是铁索,更可怕的是,只有这样被强行捆绑的妈妈无限地下落,才终于能撬起属于何默默自己的人生。
沉积的黑水积压于胸口,无处流淌,无处排解,在往心脏里面渗。
在她身后,何雨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领,转到了她的身前:“你觉得妈妈这么做不对,那你告诉我,我们能去怪谁?妈妈能去怪谁?我不是你姥姥,我没那个本事把自己身上摘的干干净净!我没那个本事什么事儿都能歪成别人的错!我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怪谁,你告诉我我该怪谁!除了怪我自己,怪谁能让我活得更轻松一点儿?你告诉我?我怪李东维,别人说我是怨妇,难怪他跟我离婚,我怪你姥姥,别人说我不孝,我怪谁呢?我怪你,你又做错了什么呢?啊?”
何雨盯着那双眼睛,那是她的眼睛,此时那双眼里是自己女儿的脸:“默默,你认为的那种,那种黑白分明,善恶有报的人生,没有人因为你什么不够好就去指责你的人生,永远不会出现在一个失败者的身上。妈妈就是个失败者,我甚至找不到自己失败的原因,我必须去讨厌点儿什么,可笑的是,因为我太失败了,别人都比我成功,我根本没资格讨厌他们,你懂么?……不对,妈妈希望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懂。”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何雨有一阵的恍惚,如果她还是真正的十六岁该多好,十六岁的自己会想到二十年后她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的眼睛红了。
应该说,两个人的眼睛都在红了。
“默默,妈妈知道,你想长大,你想更了解妈妈,但是妈妈必须告诉你,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她永远十六岁!”
永远黑白分明,永远莽撞天真,永远承受赞美而非指责,永远怀抱梦想不知妥协。
“好,我知道了。”在这个时候,终于笑了出来的人竟然是何默默,她垂下了眼睛,轻声说,“妈妈,现在十六岁的是你,你幸福吗?你答应过我,我们一起努力去改变一点什么,其实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只希望我早点换回来,然后你自己来承担这份让你喘不过气来的人生……”
“请注意,倒车。”
“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请注意,倒车。”
“我不能让您就这么换回来。”
“请注意,倒车。”
“我就祝您,好好享受‘永远的十六岁’。”
“请注意,倒车。”
“请注意,倒车。”
在这样的一声又一声里,何雨快要急疯了:“默默,你到底在想什么?”
何默默不肯看自己的妈妈:“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如果十六岁对你来说才有改变的希望,我们就不要换回来了。”
“请注意,倒车。”
那之后,何默默再不肯说话。
唯一回答“何雨”的只有仿佛不肯止歇的倒车声。
回到家,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何雨看了一眼“手表”。
“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