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无比清醒自己此刻还在睡梦之中,一时间也有些羞恼,自己和姜绥安状似和好了这些日子,但两人之间最亲近的举动也不过是用膳是互相夹菜,还有林婳照顾他时不小心握住的手。
她心中清楚,姜绥安这人虽然看着清冷,但他并非当真不好这样,林婳可见过上一世的他是何等样子。
想到此处,林婳便觉脸上烧得慌,原来她内心深处是希望姜绥安这般与她亲近的吗。
不等林婳接着往下细想,她便觉的自己脸颊上微微湿润,好似是什么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一定是昏睡得太久导致她脑袋不好使,她竟然很下意识地便用手指点了一下,然后尝了一下,没有味道,但同时,她脑海中又自动浮现出“咸的”二字。
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梦的全景,她在与姜桓的房间之中,窗外是大片清冷的白色梨花。
而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姜桓。
没错,姜桓在轻薄了她之后,便又对着她哭泣,林婳第一反应便是惊奇,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能看见姜桓哭。毕竟他就连当初被迫成亲,看见她之后也只是平淡地皱了下眉毛,好像这世上其他人于他而言全如尘埃一般,根本入不得眼,也不能干扰他的情绪半分。
但此刻,林婳看见了他在落泪。
林婳努力地想要靠近他一些,想要看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但她只看见了他通红的双眼,还有沾着血的唇角,以及发青的颧骨皮肤和散落的鬓发。
姜大郎君怎么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着像是跟人打架了,怎么会有人在打架之后,也能有这样平静的表情?怎么会有人哭红了眼也是这么平静的表情?
林婳深深地在心中不解。
之后她就看到了更为不解的事情,也明白过来他那根本就不是平静,因为不会有一个正常,会守在一具僵硬的尸体跟前那么多天,甚至与她同吃同住。
林婳心中暗暗对他有些嫌弃。
她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个来劝他,又一个个失望地离开,留姜桓一个人在院中守着一具尸体。到了最后,就连她都想要跳起来骂他的时候,林婳看到了熟悉的人,是她的两个哥哥。
他们根本不跟姜桓客气,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林婳从来只知道二哥哥冲动,没有想到大哥也会这样赶到别人家里打人,于是林婳便明白了,那日她看到姜桓脸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她听见哥哥们在怒声骂他:“我妹妹已经死了!你不将她好好安葬,还一直留在这里,是想要她死后还不得安寝吗?”
姜绥安被这话问得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林婳才听见他嘶哑的声音:“那我呢?我怎么安寝?”
林婳更加觉得这人自私,觉得自己的哥哥们骂得没错。
没过两日,姜绥安应该是被哥哥们骂怕了,他还是选择了将他的妻子安葬,只是他眼里好像彻底没有生气了。林婳常常在怀疑,究竟死的人是谁?
但不过眼前这个人是死是活,都定然是疯了的。
在他安葬林婳之前,门外经过了一位城外修佛的大师,口中念叨着什么冤魂不得往生之类的废话,林婳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骗子,然后便见那位从来不信神佛的姜大郎君将那大师请到了家中。
她看见他恭敬地跪在那位所谓圆机大师的面前,看见他城外一步一拜跪在神佛面前,最后在那狗屁骗子的哄骗下,用刀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林婳想要听听这疯子死前还能说什么胡话,便见到他一双见漆黑的眼瞳,在那一刻,在将死之前没了死气,甚至还勾起了唇角,笑得很是灿烂。
林婳一面觉得这人是疯子,一面又觉得这人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她没等听到周遭那些人再说什么,便又眼前一黑,重新回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这一年她的世界中没有姜大郎君这个人,也便没有爬墙去看那位如玉郎君,她如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世交家小郎君,然后被消磨完了幼时的情谊,他们开始吵架,他死于战场之上,而她伤心而死。
林婳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她进了皇宫中成了皇子妃,这一次死得更快,还没等到六年,便被皇子的其他侧室算计死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十四岁之后的人生,一遍又一遍地体验各种痛苦,最后也都爱而不得或是爱后失去,在所有的这些画面当中,林婳总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在自己的身边扮演着各种角色,她不认识他,他也再不能取得她的信任。
那些好似藏在脑海深处的画面一幕幕在林婳的眼前重现,直到她又一次回到了家里的墙内,听见父亲说姜老先生带着姜大郎君来府中。
林婳突然记起来自己为何一直觉得这梦境熟悉,自那日在皇宫之中晕倒之后,她的脑海中便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这些画面总是和最初梦见姜绥安的场景联系到一起。
林婳一直没有在意过,因为她以为这是那日在皇宫之中受到了惊吓,也将这样的场景和她对上一世的姜桓的畏惧联系在了一起,但他们如今已经消除了隔阂,林婳自然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