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昏睡不醒?”蔺承佑蹙了蹙眉,五道一来就破了七咒符的咒术,论理府中之人都该无恙了,“可请医工上门诊视过了?”
李夫人道:“老爷去尚药局请直长了,但小女昨日还好好的,料着不是身子有恙的缘故,只怕还是那符咒搞的鬼。”
蔺承佑略一思索,指了指身旁的绝圣弃智,对李夫人道:“我这两位小师弟善解邪毒,且年岁尚幼,夫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带他们到令嫒房中诊视。”
李夫人眉头一松。
李家的几个女儿里,就属李淮固最出众,当年有位游方之士看到尚在襁褓中的李三娘,断言这孩子有凤鸾之相,李光远长期在滕绍手下任副将,无论功勋还是家世,都远不及比他小十岁的滕绍,听到这术士的话,李光远自觉原本无望的仕途升起了一丝希冀,自此将三女儿视作珍宝。
李家倾尽心力培育三娘,李淮固也不负爷娘的期望,长大之后,容貌和才情可谓出类拔萃,尚未及笄时,便有不少贵户上门提亲,李家却以女儿年岁尚小为由,一概推却了。
尽管如此,有几位世家公子因为倾慕李三娘的美貌不肯死心,不是在外佯装与李三娘邂逅,就是托人送信送礼,李三娘似是极有主心骨,从不假以辞色。
那时李光远还只是一名小小副将,有那等心胸狭窄的小人因为提亲遭拒气不过,便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李三娘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难不成将来要嫁给皇室子弟?也不想想李家才是什么门第,当真是心比天高。
怎知才短短数年,李光远就擢升为一方要员了。
如今李家身负功勋进京述职,女儿更是因为献出“香象”二字进入香象书院念书,李家将三娘视作掌上明珠,怎肯这当口出岔子。
先前五道上门时,李夫人就因为担心损了女儿的名声,只肯让他们在外院瞧瞧,这回换了蔺承佑,李夫人虽说对蔺承佑是万般喜爱,但外男进闺房传出去总归对女儿不好,如今听到这番安排,自是又惊又喜,再次行了一礼,含泪道:“世子虑事周到,那就一切有劳了。小道长,请随老身入内。”
说着便让李府大管事招待蔺承佑和他身边的小道士,自己则带着绝圣和弃智入内院探视女儿。
蔺承佑领着滕玉意到大门口察看咒印,忽道:“无为,把显魂砂拿给师兄。”
滕玉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低头翻找搭在肩膀上的布袋,但里头的小布囊有好几个,也不知哪包才是显魂砂,旁边就是李府的管事,当面询问必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有些踟蹰,是把这些布包一股脑拿出来递给蔺承佑,还是拐弯抹角问问蔺承佑?蔺承佑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显魂砂够沉的,拿稳了,你笨手笨脚的,别把东西摔到地上。”
滕玉意灵机一动,把胳膊探入囊中悄悄掂了掂,果然有一包像铁锭那么沉,她忙把那包取出来,弯腰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果然一点就透,蔺承佑不让眼里的笑意透出来,佯装严肃接过布包,扯开系绳,把显魂砂细细撒到台阶上,然后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蹲下来一寸寸仔细察看。
显魂砂一撒,上头就显出各种残缺的脚印。这些脚印拾阶而上,乱哄哄迈入了李府的门槛。
很显然,这七咒符把方圆百里的厉鬼都引到李家来了,还好五道发现得及时,再迟一两日,就算把鬼统统驱走,李家人的神智和身体也会严重受损。
蔺承佑看着地面,口中问李家管事:“贵府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管事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老爷和夫人向来与人为善,这段时日阖府宁静,实不知得罪过什么人。”
蔺承佑一指台阶上的脚印,淡淡道:“瞧见了么,这都是被这黑符引来的厉鬼,被这么多厉鬼缠上,阖府上下都会遭殃,要是不想再被这人暗害,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管事一哆嗦:“小人不敢妄言,但老爷自携眷来到长安,处处规行矩步,几位公子和娘子也是素来谦让和气,即使出门在外,也不曾与人起过龃龉,要让小人说,小人确实说不上来。”
“前几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府外徘徊过?”
管事埋头想了想:“府外夜里常年有护卫把守,至于白日——对了,前日大公子过生辰邀一帮好友到府里喝酒,当日来的人甚多,仆从也多,府里一整天都很喧闹,门口照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蔺承佑暗自思忖,这范围实在太大,人一多,别说宾客,府外的人也能趁乱扔符。
滕玉意也在腹中揣摩起来,这件事会不会与李淮固身上的种种疑点有关?一个原本见识短浅的小娘子,再见时已经学富五车,要不是那回在乐道山庄试探出李淮固依旧极怕虫,她都要怀疑李淮固换了个芯了。
李家对女儿的才名向来是不遗余力地宣扬,李将军能力平平,却几次御灾有方,次数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事与他女儿想到一块。
莫非有人真相信了李淮固能“预知”?怕预知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于是动了杀机。会不会是彭震那帮人?李淮固预知出别的大事也就算了,若是预知出他会造反,岂不会大大地坏事。
滕玉意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合理,
记得前世彭震麾下就有不少会邪术的异士,派出个把能人用邪咒害人,丝毫不成问题,而且这咒术如此阴毒,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李家上下害得非死即残。
李家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啧。
韬光养晦不好么,何苦大肆宣扬女儿的才名。
蔺承佑看完大门口,又带着滕玉意绕着李宅的院墙慢慢检查,管事和下人们不敢慢怠,忙也跟上去。
绕着垣墙走了一圈,忽然发现对街有株柳树,那宅邸似是无人居住,门口连个下人都无。
蔺承佑径自走到那株柳树下,忽然停住了脚步:“无为,把法天象地铲递给我。”
滕玉意恭声应了,然而往布囊里一摸,里头居然有三把巴掌大的小铲子,她愣住了,哪把是法天象地铲?可恨蔺承佑只顾低着头,她连眼色都使不出去,突又听蔺承佑道:“别把朱砂染到铲子上了,擦干手再摸。”
滕玉意心中一喜,看来是那把银制的小铲子了,她像模像样拿出来,蹲下来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蔺承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聪明的假师弟不好经常带出来,不然该多有意思,那声“师兄”又清又脆,让他颈后痒丝丝的,他摸摸耳朵,一本正经接过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