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烈……
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抽出纸巾把杯子擦干,转身出去了。
酒店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程菲给余烈倒了一杯白水,在床沿上坐下,微垂着头,没吭声。两人之间隔了有差不多一米的样子。
余烈看了眼面前的水杯,没有动作,随后便又看向她。他坐姿很随意,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问吧。”
程菲抿了抿唇,终于抬头望他,目光直直的。她说:“你不姓周,为什么之前在福利院要伪造一个假身份?”
余烈静了静,答道:“当时我在执行任务,福利院义工信息表上的,是我的假身份之一。”
听见这个回答,程菲缓慢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又问:“所以,你去那个福利院做义工,也是‘任务’需要?”
余烈说:“不是。”
程菲怔住,眉头微微拧起一个结,又困惑起来,“那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余烈答:“很久之前。”
“具体一点。”
“你去福利院做义工之前。”
“……”程菲愣住了,眸光突的一跳,惊诧不已。
余烈什么人物,只一眼便看穿她那点儿心思。他淡声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既然在你去福利院做义工之前就认出了你,那么我们在福利院的相遇,会不会是我故意安排。”说着,他微微一顿,续道,“没错,是我安排的。”
程菲静默半秒,又问:“为什么这么做。”
“去福利院做义工,不在任务计划之内,这个决定,让我冒了甚至可能丢命的危险。”余烈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做了。因为我控制不住。”
程菲心跳猛地漏掉半拍,望着他,没有出声。
余烈的语气非常冷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想见你,想接近你,哪怕不说一句话,哪怕不发生任何交集,只要看见你,我都觉得满足。”
“……”程菲两颊的温度往上窜了好几度,默了默,又道,“那,你刚开始不对我坦白自己的身份,不和我相认,是因为那个‘任务’?”
余烈点头,“对。”
她两只手微微绞紧衣摆,“之前,我……”她顿了下,音量无意识地小了些,似乎有些窘迫,“之前我跟你告过白,你为什么要冷冰冰地拒绝我,还在我生日那天晚上,对我说那些告别的话?”
闻言,余烈有须臾的静默。而后说:“当时我要去抓一个坏人,有危险,不想让你担惊受怕。”
十余年的卧底生涯,九死一生刀尖舔血,他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刻意的词汇渲染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和悲壮。
程菲心脏莫名收紧,“那个坏人抓到了么?”
“嗯。”余烈朝她笑了下,“那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话音落地,程菲齿尖扣住下嘴唇,忽然有些委屈,沉默好几秒才低声问:“……任务结束之后,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你从云南把日记本寄到了墨西哥,寄到了我手上,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我的。你为什么没有联系我,没有来找我?”
余烈再次静了。
屋子里又是片刻的鸦雀无声。
好半晌,余烈才淡声道:“我是一个警察。”
程菲微怔,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静而深,调子四平八稳,一如平常,淡淡地说:“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世上的坏人太多。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任务结束,并不意味着太平无事,而是意味着下一个任务的开始。”
程菲不躲不闪与他对视,问:“又是不想让我担惊受怕?”
“我本想着,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就去找你。谁知道你先找来了。”
“是啊,我先找来了。”程菲说,“现在,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你既然想等这个任务结束之后再和我坦白,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她问,“为什么大清早来找我,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余烈?”
余烈说:“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来不及开始的故事,根本不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