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清的手术很成功。
在一个清朗的早晨,他悄无声息,带着自己蒙灰的画板,踏上了出发的旅程。
登上飞船前他眯起眼回头望了一下,阳光透过建筑物透到脸上,将面部表情分割开,身后似乎无人经过。
远处翻涌的海水卷来潮湿的气息,旁经的风,暗无声息地带过一缕冷杉的气味,浸润过湿沉的水汽,在最后一刻,孤独地将裴怀清包裹。
他转而目视前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
裴怀清开这些年攒下来一些积蓄,旅游途中,偶尔也会接单,星网账号慢慢积累起了不少的粉丝。
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古地球的遗迹,将从前见过的繁华景色重新用双眼丈量了一遍遍。月亮已经进入了暮年,天文学家介绍说,可能再过几千年,就会消失。裴怀清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但他听得很认真。
虫星上有周期相近的“月亮”“太阳”,但它们始终不是裴怀清从前所见过的。
因为回不去,所以格外珍贵。
在布满防辐射屏障的古地球生活了几个月,裴怀清就告别那些新交到的朋友,重新踏上旅程。
他发现,一个人去到另一个地方,总是在适应当地的环境。有的时候适应得很自然,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水土不服。裴怀清不算什么很开朗随和的人,古地球已经变了样子,就连月亮在屏障下也模糊成了透明的颜色,并没有上一世看到的那种感觉,不免有些失望,对面目大变的街道与小镇也没有了任何熟悉感。
只有某些地方还保留了一些古迹,他特意换了好几辆飞行器,去看过往观览遍的崇山峻岭,飞檐楼榭。高山之上,朱红寺庙后,掩映在层山底下攒尖的塔顶让他恍惚一瞬,内心许久隐藏着,甚至自己都未发觉到的遗憾,忽然就这么平静而自然地抹去了。
他释怀地笑了起来,周围人群像浪花带起的泡沫涌过,一个个都是浪花下模糊的影子,他想到,自己真的已经回不去了啊。
不过就这样去看看更新奇的景色,在更广阔的宇宙去肆意遨游,好像也挺棒的。
他最后再去看了眼从前读过书的地方,西伯利亚的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四季常温偏低。他在街巷拐角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冰美式,穿着往常习惯性穿着的卡其色风衣,把脸埋在氤氲的水汽中,双目观察着透明玻璃外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
连人种都变了。
他整理行囊上路,离开了古地球遗迹。
在这几个月里,他只和池小六还有些一些联系,西泽尔其实也会给他发一些消息,话语有些显而易见的笨拙,像不知道怎么说又要硬说的样子,有些像是从书上看来的,裴怀清见到了也还会忍不住笑两下。
但他从不会回复西泽尔,对方却没有受到影响,一直锲而不舍地发着消息,虽然不多,但每天都有,甚至还用私人号关注了他的星网号。
裴怀清一开始是不知道的,是池小六从索尔那里套来了话,转而告诉他的。
有时候还真是觉得,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元帅有点可爱呢。
第二年,等到下一个星球春天的时候,裴怀清造访了那里独特的双星景观。
那颗星球,天空中有两颗恒星照明。白天和晚上都会有无数流星雨落下,大气层很薄,号称是“最接近宇宙的星球”,生活在这里的人每天出行都带着厚重的防护罩,就是为了每天日升日落,都能在浩瀚流星雨的注视下度过。
裴怀清很喜欢这里,没有哪个拥有艺术细胞的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抬头一望,伸手似乎就能接触到宇宙级别的浪漫,有时候会感觉,似乎要随着地表一起坍塌下陷,连黄昏都高不可问。
在这里待了一年多,裴怀清离开了这里。美景虽好,但他还有很多计划要去实现,这里很美,但对于他来说,始终像是缺了什么。
他忽然想到,如果有选择的话,人能走这么一辈子,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值得停留的地方吧。这么看来,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一些呢。
在这中途,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裴怀清的终端在一次游览时不小心掉进了浩渺的宇宙空间,他只能重新去办了一个。因为密码记录在终端备忘录上,恰好当初封澜帮他办的时候走的程序是黑户,裴怀清再也登不上之前的账号了。
但好在钱都存在银行,旅游经费还是够的,只不过和之前的朋友……裴怀清想到池小六和西泽尔。
上次聊的时候,池小六好像要结婚了,和索尔少将,虽说偶尔话露嫌弃,但裴怀清看得出来,他很幸福,自己也没必要非得去找到对方账号,用星际网小号私信联系,告知他自己无碍后,迟迟没收到回复,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