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梅落英抿口早茶,头也不抬说道,“小蝶本意是要我分组淘汰对手,暗助你夺得武魁名衔,哪料到你是去拔了文状元头筹。”
冷布贤交叠洁白双袖,正襟而坐,仿似一位置身雅亭饱览山色的文衫秀士。他想了会才说道:“名声对于女子极为重要,落英虽说胸怀开阔,仍需多加顾虑。”
梅落英抬起头,平日清凉的眸子立刻显得乌黑沉笃。“那你娶我?”
“好。”冷布贤微微一笑,脸庞绽放柔和光华,“你的清誉因我们而毁,理应我来承担后果。”
梅落英左唇轻轻一掠,嗤笑一声:“得了吧,冷布贤,首先不说小蝶对我的情分,单是你这慷慨赴义的模样,我看了就觉手掌生痒。”
冷布贤只是笑,不说话。
梅落英又看了一眼他的笑容,道:“伍文赋无非是趁他登科之际,制造点风浪掩盖其真正意图,只要我不回应,日子长久了,谣言自然会平息下去。”
对于伍文赋这个人,梅落英还是想错了。
两年中,传闻里的梅大小姐失去踪影,未对暗助情郎一事作出任何回应,两年后,被恋的伍文赋公子首次现身江南,向世人昭示了清风皓月般的胸襟:伍文赋面见梅老太君,恭恭敬敬三叩首,表示愿意迎娶梅落英,挽救姑娘家声誉。
梅家由时近八十高龄的梅老太君坐镇,对外宣称拒绝这门亲事,引得江南人士议论纷纷。
半月后梅家张灯结彩,庆贺老太君八十寿宴。梅落英披着一身清雅花香走进正厅,按照往日习惯,先恭恭敬敬给老太君磕头问安。
“一梅,这位是兵部伍尚书家的公子,他为了迎娶你进门,在梅家已经等候数天。”
老太君话音未落,梅落英就极快抬首,冰雪丽颜上怎么也抑制不了惊恐之情。
珠链清脆碰撞,一道墨竹绣纹飘拂开来,宛若美玉雕刻的容颜随之显现。
伍文赋缓缓从卷帘后走出,负手而立,面朝梅落英微微一笑。
只一瞬间,梅落英面容上就掠过阵阵阴霾,仿似昏沉沉的暮色。她的双眸一寒,身子快如鬼魅欺近。伍文赋浅笑着躲避,双手并未收回,墨黑衣饰在厅内绽放如菊。
“住手,一梅!”梅老太君一拄银杖,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啊,你就放肆成这样,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吗?”
梅落英回头看了看地面,那里留着一枚杵出来的深深坑印。她硬生生顿住掌势,回身叩拜老太君前,手指拂散,又不甘心地抓掴伍文赋颜面一记。
老太君银牙一咬正待发作,伍文赋连忙赔笑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太君身子要紧,千万别动气……”
梅落英伏拜于地,心有不甘,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逼着坐上花轿之前,她才从小妹口中得知所有隐情——
伍文赋来到梅家提亲,礼书文聘样样精备,一见梅老太君就恭敬三叩首。
鹤发童颜的梅老太君沉身而坐,丝毫不避受了当朝才俊的大礼。她先是低微地叹气,细瞧了伍文赋半晌后又拄杖站起,语重心长说道:“也罢,也罢,我就把一梅托付给你,她的性情倔强,你可要多顺着她的脾气……孩子,这也是你的选择,望你日后记得这磕头跪拜之礼,好好珍惜这个求来的媳妇。”
伍文赋斯文一笑,显得无限俊秀。他又落地深深叩首,恭声说道:“多谢老太君成全。彩礼和花轿我早已置办妥当,就等老太君择定吉日下嫁落英。”
梅老太君亲自扶起他,说道:“这孩子心性我知道,半月后就是我八十大寿,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唤她回来,她一定不会归家成亲,所以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只要她回来,这亲事就算准了。”
梅家当日可谓双喜临门,梅老太君亲自盯着梅落英梳洗打扮,待她走回前堂主持大局,新娘子却迟迟不愿动身出阁。
伍文赋笑迎各方宾客,不可避免听到了这个消息。老太君目视他,他会意过来,翩然走进梅落英房阁中。
梅落英绾发除冠,仅着绣帔静寂立于桌畔。满室流溢璀璨光霞,衬得人若桃李娇艳,那一桌一人,仿似一幅意境深远的画卷。
伍文赋走到她跟前,垂首俯视淡漠的眉眼,低叹:“落英啊落英,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愿被迫嫁给我,可我自从三年前遇见你,就一直紧追着你跑,你却从来不回头看我一眼……我别无他法,只得出此下策……你别生气了,啊?”
梅落英挣开他的手,坐在锦墩上,冷淡道:“今日一偿所愿,状元郎想必得意不少吧?”
伍文赋俯下身,沉敛俊容望向她眼睛,软声说道:“落英,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心意么?我说过,只要能为你做到的,我都恨不得找来堆在你面前,只求你多瞧我一眼……”
梅落英垂下长长慧睫,沉默不语。
“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上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