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江逊才听见江采说:“儿子明白。”
江逊语重心长放下一口气,“你明白就好,你明白就好……为政,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不为政,似乎也挺好的。”
江逊苦笑,拍了拍江采的肩,将他扶起来,“我自说自话了,你的人生,还是得你自己选。”
江采抿着唇,在刚才那流逝得飞快,却又无比缓慢的时间里,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儿子明白。”江采憋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江逊从小宠爱这独生子,看他这样子,也是难受至极。他不忍再看,转过头去,这会儿不知道谁家的烟花升了空,噼里啪啦爆开来。
江逊挥挥手,赶江采出去:“去见见你母亲吧。”
江采挺直着脊背,腿有些打颤,出了祠堂的门。
陆氏正和阿九在廊下看烟火,“真热闹啊。”
陆氏笑容很是苍白,阿九明白,她是记挂着江采,遂劝道:“夫人不必担心,相信少爷会想明白的。”
陆氏拍了拍阿九的手,拢紧了身上的衣裳,声音很是苍凉:“但愿,但愿吧。阿采这孩子,从小与叶家丫头一块长大,如今忽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心里当然难受极了……罢了,你也进去休息吧,让我在这里一个人静一静。”
阿九不知说些什么,觉得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无妨,便福身告退。
行至廊下,与江采打上照面。
江采眼中噙着泪,看着阿九,阿九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又抿紧。江采抱住阿九,头搭在肩上,“阿九……”
阿九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没事的,阿采,没事的。你快去见夫人吧,她很担心你。”
江采回身,擦了眼泪,“嗯,我去见母亲。”
阿九看着他背影,不过两日,竟然瘦了一番。她想,江采定然对叶玉珠用情至深。
陆氏一个人扶着廊柱说话,嘴里念叨着佛经:“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
倏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母亲。”
陆氏一瞬间热泪盈眶,转过身来,看着消瘦一圈的儿子,“儿啊,你受罪了……”
陆氏伸手抚摸江采的脸,江采摇头,把脸埋进陆氏手心,“是儿子不孝,叫父亲与母亲担心了。”
陆氏看着儿子颤抖的背脊,原本已经快要长成一个大人了,这肩膀,也曾经能担起责任来了。此刻却如此单薄,瘦弱不堪。陆氏手心里更是感觉湿热,江采在无声地哭泣。
阿九在后头看着,也沉默着。
一番烟火过后,陆氏领着江采进门,到这时候,别家的年夜饭早都结束了,江家的才开始。
陆氏不停地给江采夹菜,“来,你多吃一点。”
阿九也有样学样,给江采夹菜。她作为一个经受过苦难的人,明白言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若是连劝慰都没有,那人就更难受了。
江采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阿九,“谢谢阿九。”
阿九摇头,低头吃饭。江逊作为大家长,见此情此景,心中欣慰不已。他清了清嗓子,道:“吃饭吧,过了年,新年大吉。”
陆氏应和:“对,新年大吉。”
大年初一,仍旧人心惶惶。
阿九在房中梳妆,宝珠替她挽发,还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宝珠小声道:“叶家当真出了事?一个人也没活下来?”
阿九咳嗽一声,“莫要议论,快些吧,待会儿还要去见夫人。”
宝珠吐了吐舌,收了声,“好,明白了。”
宝珠不同阿九说,还能同福珠说。待阿九进去伺候夫人,和夫人说话,宝珠便和福珠小声八卦:“听说老爷要把小姐许给少爷,你说,咱们家小姐是不是也算因祸得福?”
福珠与阿九一样,只劝她:“莫要议论。”
宝珠还欲说话,一抬眼,瞧见江采正朝这边过来,忙不迭闭了嘴。谁敢在江采面前提这事儿,简直是触霉头。这大过年的,谁也不想闹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