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悠远,宛如世外桃源。
万里佛国,香象莲华。
白鹤翩然飞过,云雾缭绕之间,一座佛堂平地而起。
洁白绣有花朵式样的纱幔轻轻飞扬在微风中,带动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叮叮咚——叮叮咚——
格外宁人心神。
“……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
菩提尊者的声音传来,空寂缥缈,“佛女此刻却眉心紧蹙,想必是有心事。”
端坐莲座的女子轻阖着双眸,眉目不动,并不打算接话。
“佛女去了人道一趟,似乎感慨颇多。”
“佛女,你变了许多。”
女子阖着的眸轻轻颤动,眉间有一丝松动,却仍旧没有开口。
“镇魔石碑已无大碍,吾等仍希望佛女会长留三十三重天,以镇压诸邪。”
“尊者挂铃于吾之佛堂廊檐,不过警示吾莫忘初心,长居三十三重天修身养性以镇压诸邪。”女子张开双眸,眸底各有一朵纯白花朵徐徐旋转绽放,精光内敛,却又无比澄澈干净,比之世人,似是要豁达许多。
“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咚叮咚叮叮咚。”
“多谢尊者劝诫,吾心领之。”
菩提尊者长长叹出一口气,“世间缘法,本不应吾等插手干涉,只一件,佛女身份殊异贵重,身处人道,应省得分寸道理。”
菩提尊者早便知道劝不得她,不过是尽力而为,想来也能堵一堵其他几位尊者的嘴。
女子勉强扯扯嘴角,不再答话。
女子褪下左腕佛珠,十三颗圆润盈白的珠子,在她掌心散发着莹润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珠子,随后抬手,珠子绕着她飞了两圈,似是有些不舍。
她轻笑,微微颔首。
珠子飞向了高大的石碑,轻轻落在石碑顶端,莹润光芒撒下,石碑底下被镇压的、原本还躁动不安的诸邪立刻安静下来。
菩提尊者叹气。这就是结果了。
女子站起身来,纯白法袍曳地,身形窈窕纤细,青丝长及脚踝,本是素净到了极点的穿着,鬓边却有一点璀璨,瞧着好看的紧。若是个凡人在此,定能认出来,女子鬓边那物事,唤做豆蔻缠。
富贵家的女孩儿未曾嫁人前,并不会珠翠满头琳琅叮当,而是用上好的蚕丝,串起珍珠、米珠、铜丝、琉璃叶等物,层层叠叠盘旋着,做成个装饰用的小物,瞧着清丽活泼,衬的女儿家越发漂亮。
只一样,女子这件豆蔻缠,用的并非寻常蚕丝,而是一两值千金的金蚕丝,哪怕是前朝皇室,数百年来也不过攒了重不足三两,大晋立国以来,开国皇帝还没见过呢,就被储君从前朝皇家私库里翻腾出来,全用在了心上人鬓边。上面串起的也并非寻常珍珠米珠,而是东海之下非国母、太子妃等不可佩戴的东珠、一粒便价值百两白银的最好的米珠,以及清透的仿佛能让日光穿过的琉璃叶。就为了那么一句“合适”。
败家!败家啊!
可也是真合适。
佛国清净素雅,女子回了三十三重天连衣服都换了法袍,唯独鬓边豆蔻缠没摘,瞧着熠熠生辉,尤其金蚕丝的丝线,在这等毫无遮拦的阳光下,竟也光辉的毫不艳俗,仿佛就是自这里产出的一般。
女子抚了抚鬓边的豆蔻缠,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出一抹笑来——是菩提尊者从未见过的温婉满足的笑容——转身便要离开。
“佛女——”
女子顿住脚步,回眸。
菩提尊者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佛女尊贵无双,还望佛女……大局为重。”
女子轻笑出声,转身离去。
却没看到,身后尊者眸中,闪动着看不懂的悲悯。
*
猛然惊醒,手中佛串掉落在地,发出当啷响声。
“尊者。”座下童子拾起佛串,恭敬交还菩提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