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股暖气,她反倒觉得身上更冷,牙也抖抖的,便不好意思地套上了棉衣。
那大爷脱了黑边的棉袄,似乎有些冷,双手拉着黄羊皮紧紧地一裹,又搂着鞭竿,恢复原来坐的样子。
这一脱一穿,着了点风,冷气和热气在他肚子打起架来,双方的火力越来越猛,咕咕噜噜地上下翻腾,几翻几滚,冷气从后门,啌!又逃了出来。
那大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怕什么?势在必行!
何况,她根本不介意这一点呢。
放过屁以后的沉默和空白是很窘人的,当事者往往要尽可能弥补这个空白,千方百计地打破这个沉默,或者没话找话说,没事找事干:“你多大啦?”——啌!
最后一个啦字和啌字几乎一齐响完。
她仍很自然地跟他对话:“二十六,属鸡的。”
“嗯。”
“你在马勺子有认识的老乡?”
“没!”她声很小。
“没?”那大爷一惊,接着小脸放开朗起来,“没有吗?哎呀,那你到那儿靠谁?”
“不知道!”
“你姑娘这就奇了,”那大爷动了动身,转过脸,“我原以为顺路,带你一段。这下我能把你带到哪儿呢?吁!”
大红马立即站住。
“你是不是下车,找个地方过夜,或者我再把你送回乌鲁木齐,那儿过路人多。”
“大爷!”她哭了,“你行行好吧!带我走吧!我会干活的!”
那大爷似乎有意紧一紧她,他知道她在这茫茫戈壁滩上是不肯下车的。于是,不等姑娘哭出第二声,手里鞭一点马屁股,大红马又听话地拉动了车。
九
其实,他早有心拾个姑娘,一是现在搞承包,差个能干活的。二是家里有个三十六岁娶不上媳妇的儿子。
没想到,说碰这就碰着了!
当她在墙根下,喊第一声大爷时,他就认准她是个被逼着跑出来求生的便宜货。
这下更证实了他当时的眼力。
他心里就像倒了个蜜罐儿,甜甜地往外溢。日你妈妈的!这姑娘比贾四捡的那个好百倍!人品也好,性格也温柔,又像个干活的出身,回去好好给她饭吃,调弄调弄,准会出息成马勺子第一个俊媳妇的。
那大爷想想要笑,又咽住,变成几声咳嗽,咳完说:“哎!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到马勺子在哪儿站住脚呢?”其实,他一点儿不担心,是故意伸舌头要姑娘嘴里说话。
姑娘果然按他想说的说:“大爷,我觉得你是好人,如果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女儿,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她说着,在干干作响的苞谷杆上跪了下来。
他没想她会这样,连忙扶起她:“别这样!别这样!姑娘别折我阳寿了!说句真话,我这辈子就两个儿子,就缺个闺女。你若不见外,就先在我家住下,等以后有了地方,你再走。这马勺子地方不好,我家也就凑合着过日子,不知你能不能习惯呢?”
“大爷,你别说这些了,我们这些出来求个活命的人,哪里还计较这些?有碗饭吃就行了。”
“嘿嘿。”
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又没说,打了两个嘿嘿,给了红马一鞭,不说了。
车在昏暗的戈壁滩上前进。
车后留下一片黑色。
十
戈壁滩这条漫长的土路总算走完了。
大红马自个儿很熟悉地又向北一拐,一片洼地里,有些灯火,有黑黑的树、矮矮的黑房子和几竿高烟囱。
这一切,在不明的月光下,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