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中的小瓶子,夏未霜忽然笑了笑,又塞给了桑露:“别人送你的,露露,开心吗?”
桑露接住精油瓶子,有点不明所以,开心或者不开心,并不因此而引动。但夏未霜在笑,便应当是在开心,于是她说了句开心。
夏未霜拄着手杖哒哒啪啪地走到洗手间,找到梳子,又拿了个盆,用炉子上烧的热水兑了温水,和桑露坐在小板凳上,准备帮她收拾头发。
正如桑露曾经说过的,她要照顾好夏未霜,也确实这么做了,在夏未霜因为目盲不方便的时候,总会及时出手帮她一下。
时间久了,桑露的生活能力竟然与正常人无疑,没有谁会再怀疑她什么都不会做了。
不过同样,这也意味着当她不做一件事的时候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但与之相对的,在失去眼睛之后,夏未霜对桑露的关注却被迫降低了,她看不到桑露衣服上的污迹,看不到她头发被风吹乱的样子,也看不到她或冷或暖的神情。
她无法再事无巨细地关注着桑露,所能给予的,仅仅只是在竭力照顾好自己后分出来的余力。
“你看,别人都发现你的头发乱了。”
夏未霜让桑露躺到自己腿上,用手撩着温水给她洗头发。
“可我却没有。”
可其实就算夏未霜能看见,也不会为此特意弄一瓶护发精油来,和老余那种保持很远距离所以不知桑露本质的人来说,他们这几个离得近的,其实已经习惯了桑露的样子。
他们清楚,桑露的头发只是看起来是头发,实际上是另一种东西。他们也知道,桑露从不在意这种事情,她不喜拘束,不受人类约定成俗的审美观束缚,她如天地间肆意生长的野兽,思维和观念都与他人不同。
但老余忽然送来了这瓶护发精油,恍然间,夏未霜发现,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桑露好像越来越“正常”了起来。
大家清楚她的不正常,所以有的时候,就会在别人眼中应当一视同仁的时候忽视了她。
这样不太好……这不关桑露本身的意见,而是当大家越来越习惯这种忽视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演变成排挤,即使是无心的,即使并没有真的想要排挤她。
夏未霜清楚,怪物和人之间的矛盾是无法彻底调和的,实际上桑露并不在乎白倩等人,也没有对他们展现关心,所以别人对桑露有所忽视再正常不过,况且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桑露,但自己不行。
夏未霜只想警醒自己。
不管别人是什么态度,只管自己。
夏未霜打湿桑露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把水洒到了自己腿上,桑露就要自己来,她的头发像无数条游蛇一样摩擦摩擦,自己打泡自己清洗。
夏未霜把手插进去的时候,感觉仿佛被蚯蚓堆包围了,触感十分诡异。
不过她没有收回手,看不到的时候,用触觉感受桑露也不错。
自从夏未霜瞎了,桑露的自理能力也直线上升,她仍旧躺在夏未霜腿上,却能自己给自己冲头发、打新水、擦头发、加甩干。
夏未霜哭笑不得地发现,桑露有心之后,自己竟然插不上什么手。
桑露的头发像太阳光线一样四面八方发散着,忽然哗啦啦甩了起来,就变成了小风扇,一边吹风一边甩水。
“啊,露露姐姐,你把水甩到熊猫身上啦!”米乐乐连忙抱着小心熊猫跑开。
白倩目瞪口呆:“就算不脱发,也不能这么搞呀。”她连忙带着刚拧干的衣服去阳台。
日夜颠倒的成敏迷迷糊糊推门出来说:“我好像听到老鼠叫——打扰了再见,不用帮我洗脸。”
夏未霜:“…………”
桑露干了,夏未霜又湿了。
桑露停下来,坐在夏未霜身前,夏未霜小心翼翼地拧开护发精油的瓶子,挤了一点在手心里,而后为她捋着头发擦香香。
她用梳子轻轻地为她梳头发,感受到掌心下的顺滑,嗅着鼻端好闻的玫瑰香味儿,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喜欢这个味道?”桑露以为是这样的,于是要帮夏未霜也抹点精油。
夏未霜没有拒绝她,她摘下帽子让桑露帮自己护理头发,她能感受到,桑露对于照顾自己这件事好像能收获到不一般的乐趣。
“不是因为香味感到开心。”
桑露疑惑地发出了一声:“嗯?”
夏未霜说:“别人关心你,你开心吗?”
桑露想了想,说:“不知道,没注意。”
但夏未霜却笑了笑,将下巴抵到了桑露肩上,掌心握着她的发丝,对她说:“可我却很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只有我在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