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余垂下眼看他,“对。”oga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他的情绪一直都写在脸上,很好猜也很愚蠢。“因为他是这么走过来的。”缘余说,“他不会再把‘自己’推进去。”这一句,江宜晚又听不懂了,缘余也不去解释。他离开后没多久又有新的人来。地上横斜出一道影子,江宜晚敏感地抬起头,在他面前伸来一只稚嫩的手。茧绥没想到黄毛已经娶妻生子,而且女儿已经三岁多。越过那面矮矮的墙壁,听尘燃的介绍,茧绥停下了脚步。小女孩伸出手,手里的棒棒糖递到身旁的岑骁渊手里,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漂亮哥哥吃。”长头发的女人不好意思地把女儿拉回来,说:“她一见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以前还说要给尘哥哥当新娘。”带路的尘燃一脸不爽地哼一声。自那晚篝火烤肉已经过去好几日,尘燃好不容易有时间上山,一大早,敲响他哥的房门。听到小灰的一声叫唤,茧绥迷迷糊糊来开门,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型挂件。尘燃一见到茧绥身后的alpha,整个人炮弹一样,大喊:“你他妈一个瞎子,不好好休养,总是缠着我哥干什么?!”“你哥能治我的病。”“他治不了!”眼看又要陷入循环,茧绥连忙抬起手来制止,说:“要吵出去吵,我好困要睡觉。”周遭安静下来,尘燃咬着后牙槽,低声:“你先让你身边这个臭气熏天的alpha滚出去,还有你身上怎么都是他的信息素!”岑骁渊闻言更是俯下身,下颌抵住茧绥的肩膀,直接无视尘燃,对茧绥说:“我不走。”眼看尘燃要爆发,茧绥也不困了,不用看身后alpha都知道是什么表情,他于是开口说:“你不要挑衅我弟弟。”岑骁渊当着尘燃的面吻了吻茧绥的耳朵,说:“我没有。”“……”一大早鸡飞狗跳,小灰也跟着凑热闹,嗷呜嗷呜不停,仿佛要把这几天的委屈都道尽。自从岑骁渊的伤口结痂,每天傍晚必准时到达茧绥的门前,茧绥有回睡得太熟没听到敲门声,再醒来,岑骁渊人已经在他的被子里,圈着他的腰了。小灰窝在床脚,时不时就会被踹一脚,醒了不知道是谁踹的,憋屈死狼了,只好白天加倍粘着茧绥,获得一点来自饲主的温暖。反正alpha看不到,茧绥常常一只手被岑骁渊牵着,另一只手撸自己的小狗。小灰如今已经长得很大只,但在茧绥眼里,它依旧是那只最初捡到时夹着尾巴嗷嗷叫的小土狗。而江宜晚最近安静得有些过分,以往向来是他最吵闹,芝麻大点的事都会大呼小叫,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茧绥曾在他的房屋门口张望过,被岑骁渊阴恻恻一句你在看什么给吓到了,余光里闪过一道影子,却没有看真切,再回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尘燃并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更不知道江宜晚的身份。如同缘余所说,江宜晚如果真有那么重要,岑绮露和c区谈合作时不会不说。他们选择瞒下这个导火索,一方面是他们需要尘燃一方的助力,而江宜晚的事只关乎a区,是纯粹的内部矛盾,另一方面,oga真的只是个借口,没人在乎,甚至没人去追查他的失踪是否属实。所有人都默认他寻不到,压根没人去寻找。尘燃这次上山,身边还带着几个人,黄毛也在其中,一家三口团聚,其乐融融。岑骁渊把手里小女孩送的糖果撕开,叫了一声茧绥。茧绥转过头,棒棒糖塞进他的嘴巴,柠檬味道填满口腔。“甜么?”岑骁渊问。茧绥把糖拿到手里,说,是甜的,是女孩送给岑骁渊的。“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把它给你。”岑骁渊说。现如今他的眼睛上还蒙着纱布,茧绥每次问岑沐,岑骁渊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岑沐都支支吾吾,说还需要休养。于是alpha一直休养,走到哪里都需要茧绥引导,哪怕茧绥看得出来,岑骁渊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可是当他把手松开,岑骁渊孤零零站在一旁,那场景又太过凄惨。他知道岑骁渊看不到,根本不会认为自己可怜。就像很久以前,他们还是主仆关系,在宅邸高高的环楼上,茧绥抬头向上看,望着岑骁渊一阶一阶走下来。alpha是不会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影子投落在脚边,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模样是何等凄清。茧绥只是有点可怜他。但他不会开口说。一个c区来的beta去怜悯一个高阶alpha,说出去会叫人笑话。他那么小就懂得,那层高高的象征阶级的楼梯,他永远也没资格爬。而站在上面的人,一旦摔下来就太疼了,不仅要冒着鼻青脸肿、鲜血淋漓的风险,还要被旁人所笑话。夜晚降临时,岑骁渊被岑沐抓去换药,尘燃被小弟们拉去喝酒。茧绥带着小灰,本想去后山转一圈,小灰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呲牙低吼。许久不见的江宜晚出现在那条窄窄的小道,好像特意梳妆了一番,没有再穿花衣裳,而是换回了学校里那身便服,看上去又是个矜贵的小公子。不远处的酒席时不时传来欢呼,江宜晚的脑袋向那边偏去,说:“我今早看到了。”茧绥想问看到什么,江宜晚自动为他解答:“那一家人很幸福地在一起。”肯定是忌惮茧绥身边的alpha,也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里偷偷观察,好一会儿,江宜晚说:“这些是我引起的吗?”茧绥没有听懂。江宜晚又说:“这一切难道是我引起的吗?就因为我不去联姻,就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该死的老头……”过了今晚,尘燃就又要走了,他一离开,带走一些人,一些人就又会遭遇别离。茧绥隐约知道oga想要什么答案,他的质问都向着一个方向导去。“我不知道,我不懂,你按你的想法做选择,这本来就没错。”即便如此,茧绥还是回答了。没人规定一个人必须为了一群人的幸福而牺牲,想要活着本身不是一种罪过。就像他之前总是在逃跑。当一切都无力反抗时,唯有逃是出路。做不出抉择的人没资格嘲笑。江宜晚像被这句话赦免了,眼泪成串往下落,往前走一步,小灰更凶地伏低身子。江宜晚直接咧嘴哭,毫不顾忌姿态,“现在连只狗都能欺负我!”“……小灰是狼。”江宜晚终于知道了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像是鼓足勇气,充满希冀,“我今天好看吗?是我特意打扮的。”未等茧绥回答,江宜晚注意到他身后的动静,瞬间变了脸色,转身逃跑了。茧绥刚迈前一步,肩膀被一只手臂罩住,跌进alpha坚实的胸膛。“你在做什么?”周遭是暗淡的蓝,黑夜在一点点下沉。茧绥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小灰的脑袋,抬起头望向岑骁渊被遮挡的双眼,说:“遛我的小狗。”第二天一早,江宜晚不见了。这一回是真的找不见,寻不到。缘余在他的房间桌上发现一根棒棒糖。茧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它是柠檬味的。”春意夏明天见86赌住在江宜晚隔壁的婆婆说,昨晚看到oga和尘燃在屋外谈话。今天一早江宜晚就不见了,很可能是和尘燃一道下山去。“他能去哪里?”茧绥问话,众人都不接话。恐怕江宜晚没有脑子,把岑沐的话当了真,先前不愿意回a区的是他,现在变了卦,主动要回去,但谁都知道他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岑沐一拍脑门,“这事怪我,把尘燃小兄弟给忘了。”那根柠檬味的棒棒糖就摆在江宜晚的桌上,是黄毛特意从港口买来给女儿的小零嘴。昨天岑骁渊也得了一根,喂给了茧绥。江宜晚的这一根,应该也是小女孩给的。oga的住所很简陋,大概睡不惯这样的毛坯房,还在床垫下垫了一层不知哪里采来的枯黄麦草,连带被子都湿塌塌,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睡的。茧绥想要下山去找人,被岑骁渊拦住了,倒也不能说是拦,alpha只问了三个字,说:“那我呢?”茧绥怔怔望着他,主要是看alpha眼睛上的白布,一时间没有说话。岑沐想当和事佬,站出来一步说,不然自己去。茧绥说你还要给岑骁渊看眼睛,岑沐顺势露出一副难办的神情,茧绥又说,而且你也根本不想找。“你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因为你也是a区人。”茧绥直截了当地拆穿。岑沐一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竟流露出赞许的颜色。他承认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出生在a区,哪怕是被剥夺姓名,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处在那个阶层。他也高高在上,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施舍不出半分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