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没呛到?他问。丁昭面色惨白,顾不上回答,扭头又吐了一次,这次直接吐出胆汁,苦得他五官挪位。程诺文见他胃里东西吐得差不多,帮他漱口,同时灌下一瓶水顺便服药,再将人抱去床上换衣服。起初丁昭不让他碰,解个纽扣要挨一拳两腿,程诺文全部忍了。直到把人伺候好,他去打扫卫生间,出来查看时,丁昭却不在床上。他偷偷溜去阳台,面前放着叮叮车的玩具和烟灰缸。他拿着烟,不抽也不点,打火机反过来握在手里。叉烧蹲在丁昭身后的影子里。小狗闻过叮叮车离开前的气味,生怕在这家中重现一次,长时间直愣愣地看着他。程诺文走过去,一手抱起狗,一手取走丁昭的打火机。丁昭也没反应,叉烧短促叫一声,挣脱程诺文,坐到丁昭对面,它放低脑袋,蹭一蹭丁昭的膝盖,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要飞走。它似哀号,一遍又一遍。不要飞走。丁昭不说话。他咬住嘴唇,咬破了,刻出一道血痕。叉烧转成呜呜的叫声:会痛痛。程诺文指腹按在丁昭嘴唇上,替他抹去,“不要忍,难过委屈,哭出来才会好。”丁昭松手,香烟掉到地上,他抓起叮叮车的玩具。大概是老狗最喜欢的那个,天天玩,咬得没一处好地方。他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初三,读的那年,我捡到叮叮车。”语句还是有些颠三倒四,程诺文不打断。丁昭吸吸鼻子,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发育不好,长得矮,也没朋友,天天一个人,只有叮叮车陪我。”“刚回来,它不听话,我也教不好,觉得自己很没用,对着它就哭,哭了一个小时。它看着我,最后上来舔舔我,把我的脸舔得都是口水。我气死了,说它一点不乖,它就绕着我转圈,再坐下,咧嘴笑得很傻。”叉烧攀上丁昭,伸出舌头舔一舔他。丁昭抓紧玩具,幽幽道:“你说走的那天它会不会怪我?怪我签字,怪我没尽力。其实不用它怪我,我都怪自己。我总以为它可以再等等,等我房子换得更大点,有地方空间再接它来,但我没做到,什么都做不到。我们只在一起过了十几天,怎么够啊?不够的,远远不够的。”他问程诺文,其实更多是问自己,停下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脸一垮,倒进程诺文怀里放声大哭。“它没有怪你,真的,临走前它都只想着你。”程诺文抱紧他,耐心安慰,如同上次对方包容他坍塌的世界。丁昭想咬他,推开他,都没关系。以前他总是选择逃避,留丁昭一个跟在自己身后惴惴不安地解决那些不确定的问题。他不回答,怕给出答案的后果是承担另一个人的悲伤和软弱。不会了。从今往后,难熬的所有时刻,他都不会再让丁昭独自面对。“别怪自己,小昭,叮叮车是最好的小狗,”程诺文低声说,“所有的好狗狗都会上天堂。”它去了!有双耳朵竖起来,叉烧用湿润的鼻子碰一碰丁昭:大狗狗梦里告诉宝了。“对不起……”丁昭拥住这抹新的生命,边哭边给叉烧道歉,“最近我态度很不好……”小狗不会怪他,小狗发散爱都来不及。它热情地甩出舌头,模糊主人脸上的口水泪水,热烘烘一片,丁昭感到温暖,哭得更厉害,到后面接不上气,又开始干呕。程诺文拍他后背,问他还想不想吐。丁昭没力气回答,只摇头。程诺文又问他困不困,要不要去睡一会。“……头晕。”丁昭不肯起身,埋进他臂弯闷声说:“闭上眼就晕。”想起之前丁昭在北京喝醉那次,哄他睡觉要求边拍边唱。程诺文先是伸手在对方后背轻拍几下,有些犹豫道:“唱是真的不行,我五音不全,唱歌很难听的。”真话,团建去ktv他从不唱歌,多少人起哄也岿然不动。丁昭不应,后脑勺翘起一簇头发抵着程诺文脖颈。他低头,假装不经意亲一下:“讲故事好吗?我给你讲两只乌龟的故事。”“……哪有这种故事,你又想骗我。”程诺文收紧手臂,“有,我说过不会骗你的。”他开口:“好变化(1)丁昭整理叮叮车的遗物,将能捐的都捐出去,几枚换牙期的牙齿以及用狗毛做成的毛毡球则被放入盒子封存起来。偶尔在听到路边有大狗叫声,或者看到与叮叮车体型相似的金毛,丁昭还是会有些恍惚,跟着鼻子发酸,但难过后,他已能够接受叮叮车离开的事实。狗狗正在天上看着自己,人世间也有更多生命等待救助。领养组织的集会依旧每周举办。由于在当地积累出一些名声,有些人会专门趁着他们活动时遗弃宠物,还带着家养项圈的小猫小狗直接被主人丢在活动场地。它们呆呆蹲在那里不动,像是认定主人会掉头回来。成员们没办法,只好全部带回基地。这些遭到抛弃的动物身体一般都不太好,救治费用不低,大家不忍心看它们受苦,之前靠程诺文拉来的几笔赞助转眼花个精光。基地打扫喂养的员工请不起了,只好再度变成志愿者轮流负责的模式。众人在群里聊天,苦笑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规模做大,反而打回原形了。丁昭为此头疼。程诺文见他工作也不放松,说这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专心做项目,别的不用担心。他知道程诺文是关心自己,也相信程诺文的能力,于是将领养小组的职务全权托给对方。2近期情况不好,九月一开头坏运连连,创意那边各有一组文案与设计集体辞职,引发不少窃窃私语。年中review之前,乔蓓曾经提醒管理层,正是拼人才拼资源的关键时刻,该升就升,他们需要尽可能留住手下能做事的人。两名组长均是投机取巧者,一看薪资有涨幅,再结合公司近况,认为自己在创意组的角色不可或缺,直接跳过cd与乔蓓谈判,以走人做威胁,提了许多无理要求。雪中送炭的好事不常有,落井下石的人倒是多如牛毛。乔蓓平素最恨被人拿捏,鸟都不鸟,说2从不强留有志向者飞出去另觅天地,要走今天就走,拜拜不送。两名组长外面早找好下家,见威逼不成,存心要让乔蓓吃点苦头。他们走时拐带了大批下属,最后整组跑路。创意人员立刻减去三分之一,日常工作量的消化捉襟见肘,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客户组多个项目均遭延后。庄晓朵咬紧牙关,从预算中东抠西抠,找free填坑才勉强赶上各个排期。杰西卡中午找丁昭吃饭,提起这件事也是大叹气,说自己现在每天上班,随便给你安个无法扩展公司业务的罪名,到时候你就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乔蓓说道理我都明白,现实情况是:一,我们拨不出人手。创意那边天天加班,艾瑞克那组调休假都攒到一个月了,我再施压,人不走也死光了。二是现金流不堪重负,我就是烧钱,找一队现成的人回来,都不一定能捱到这个项目结束,及时止损,我们耗不起。两人僵持不下,说到最后嘴巴都干,也没争出一个所以然。丁昭全程不说话,盯着电脑屏幕。kate见他表情呆滞,以为在想心事,连喊他两声名字。丁昭从屏幕后抬头,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找现成的挺好。”“钱谁出?”乔蓓哭笑不得,“现在有点本事的free开价不要太离谱,都当我们ancy提款机来用。”“不是找人力外包,找资源置换。”乔蓓抬高眉毛,挥手示意丁昭继续。“江天禹的个人品牌刚成立,他们想走生活方式的路线,可是产品研发和生产渠道都是难题。如果我们从头开始,要想产品、定位,还要看市场调研,再找供应商,相当于从无到有建房子,前期投入会很消耗。”他顿一顿,“但要是我们能租一个房子,一切都是现成的,只用在这个基础上适当调整就行了。”kate反应过来:“你是说找其他品牌做联名?”丁昭点头,掉转电脑给两人展示屏幕。“仕。”他解释,江天禹之前是仕的代言人,两者有过良好合作关系,概念定位也相符。江天禹可以借用仕的产品开发,反之品牌也能以更划算的方式利用明星效应,毕竟以江天禹如今的身价,再请来代言的费用太高,考察周期也久。既然两方身上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谈一次置换合作,推出的联名产品可以走分成形式。“这么一来,我们作为中间人不仅可以喘口气,省去大部分前期成本,还顺便给双方介绍了资源。至于联名概念、营销方案还有后期执行,我们是仕的leadgancy,最熟悉不过了,操作起来会非常方便。”乔蓓表情似被打动,说这个理论确实可行。丁昭知道她顾虑什么,仕这样的国际品牌流程长、顾忌多,要想谈妥联名合作,免不了费一番周章。仕前几年空降上海的法国总监hugo安稳熬至退休,如今已回欧洲安度晚年。总部指定的下一任接班人是原先的市场部经理,当初顶替了肯尼的位置上位。与2合作两年,此人性格非常进取,丁昭对接时就深有体会。而且对方对本土市场了解透彻,尤其热衷做好变化(2)江天禹发完照片,扬起一抹笑容。挂好衣服的丁昭回过头,见他笑得阴恻恻,皱眉问身边的老朴:“他在干什么?”大概能猜到老板无聊行为的经纪人干笑两声:“玩得起劲吧。”在丁昭这里,江天禹没有任何信用度可言,来之前,他特意问老朴是不是会一起,得到肯定答复后,丁昭也存了个心眼,要求和老朴在大堂见面,再一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