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离不喜欢生人味,好在之前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现在都是新的。窗帘没拉,窗户也没关,外头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零散的枯黄的光,望过去,死气沉沉。看久了,那层黑暗从窗户里淹没进房间,在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程离站直了身体,目光如炬,握着手里的盲杖,大步往前走,关好窗户,拉紧窗帘。洗完澡,程离站在浴室镜子前,玻璃上的水雾凝成水珠滑落,程离的身体一半朦胧一半透亮。刚刚涌进来的黑色,还是沾染了一身,程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回想着计划。第一次?程离刚从浴室出来,敲门声就响了,看向房门时心口一跳。“程离,睡了吗?”是傅卿云的声音。程离稳住心神,顾不上没擦干的头发,快速穿好衣服,拿起盲杖走过去开了门。门一开,沐浴露清雅的草木香先钻进傅卿云鼻子里,又顺着喉咙往下浸到肺里。他看出程离应该是刚洗过澡,脸上还蒙着一层水雾,鼻尖跟脸颊往外透着粉丽的颜色,头发湿哒哒地贴着额头,鬓角发梢上很快聚了一滴水珠,顺着柔软的脸颊往下滚,滴到脖子上,最后洇湿了白衬衫领口。可能是着急,程离身上的衣服并没穿好,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露出胸口小片肌肤,隐隐能看出隐藏其中的,不算明亮的肌肉线条,再往下,腰带勒出窄细的腰身。程离虽然穿着衣服,但傅卿云还是能判断出,他的身体比例跟线条是最完美的,从头到脚都是一分不多又一分不少的轮廓,恰到好处的勾人。只是这么看着,傅卿云喉头一阵发紧,迅速转移了话题:“待会儿,会有人把新的衣服送过来。”傅卿云甚至都没问一句程离的尺码,程离也知道他知道。都是男人,程离当然能看懂傅卿云眼神里的含义,或许是以为他看不见,傅卿云目光灼灼,丝毫不加掩饰。如果目光能化成实体,程离丝毫不怀疑,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傅卿云撕了个粉碎。他被傅卿云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一直等不到傅卿云开口,他先出声:“傅先生……”傅卿云收回落在程离脖子上的目光,回神,把手里的托盘往前举了举:“饿了吗?让厨房做了点儿饭菜。”从中午开始程离就没吃饭,现在又跟着傅卿云回了家,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场,心神都被傅卿云占据,一直没感觉到饿。现在闻着饭菜香,程离咽了下口水,想开口说不饿,但肚子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咕噜叫了一声。“不饿”两个字滚到程离嘴边,又被他生生咬断,舌头卷回来吞进肚子里。傅卿云也听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给你端进去,下次饿了直接说,让厨房给你做,在这栋房子里,你可以提任何合理的要求。”程离坐在餐椅前,傅卿云把盘子里的菜夹到盛了米饭的碗里,抱着胳膊靠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傅卿云还是第一次这么有兴致,愿意把时间花在看一个盲人吃饭上。程离两只手在桌边摸索了几下才碰到碗筷,左手扶着碗,右手摸起勺子。一开始还细嚼慢咽,但他不得不承认,傅卿云端过来的饭菜,比他自己做的好吃了千万倍,空荡的胃得到安抚,程离不自觉就加快了吃饭速度。“慢点吃……”傅卿云看出程离应该是饿坏了,抬手在他还湿漉漉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吃快了对胃不好。”程离嘴里还有饭菜,被傅卿云一摸,随着他的动作眨了下眼,吃饭的动作也顿住了,过了两秒钟才“嗯”了一声,又垂下脖子,这回放慢了吃饭速度。傅卿云一直等程离吃完,叫人进来收了餐盘跟碗,提醒程离活动活动再睡觉。程离的房间不能多待,只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都是他的味道了,只是看着这么个人,傅卿云只感觉口干舌燥。他知道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会失控,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就大步出了房间。傅卿云一走,程离肩膀瘫软下去,后背靠着椅背,摸了摸已经饱了的胃,隐隐的疼。他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第二天程离跟着刘峰去医院,体检结果出来的很快,除了低血糖,其他一切正常,符合傅卿云对情人的要求。而陪他一起检查的刘峰也早早就通知了傅卿云,傅卿云在开会,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把程离送回去,刘峰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卡,以后程先生可以随便刷。”程离没拿:“这个我不用,我跟了傅先生,不是图钱。”刘峰只是淡淡一笑,傅卿云以前的情人,说这样话的并不少,一开始都会昂出清高的脖子,想要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说自己靠近傅先生不为钱不为名不为利,但到了最后,没有人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傅卿云对跟过他的人向来大方,分手费不少,如果不乱挥霍,够普通人安安稳稳生活一辈子了。刘峰公事公办的态度:“程先生先收着吧,没准以后哪天就用上了。”说完,刘峰把卡塞到程离手里,程离没再推脱,手指捏着卡片,手心里转着把玩。刘峰心下了然,以为他刚刚不过是假客气一声罢了,他又把傅卿云的一些喜好,还有一些忌讳说给程离听,让他记住。程离在之前调查过傅卿云,更多的是对他公司现状跟业务往来上的了解,私生活上只知道他情人很多,喜欢漂亮的男人,常上花边新闻。但他的调查还没细致到癖好跟忌讳。刘峰说一句,程离在心里记一句。“第一,傅先生不喜欢房间里有烟味,所以绝对不能在卧室里抽烟。”程离眼睛看不见的那两年,过得极其痛苦,为了缓解连夜的失眠跟焦虑,有了烟瘾,偶尔会在房间里抽烟,他在心里冷哼,傅卿云自己也抽烟,还管别人在哪里抽?“第二,傅先生不喜欢他的人在外面打着他的名号做事,这两年傅先生尤其在意这个,是他的忌讳。”程离咬了咬牙,是忌讳吗?可以前这种事并不少见。“第三,跟着傅先生的这段时间,不能有别人。”程离放在腿上的手指搅了搅,在心里嗤了他好大一声,傅卿云自己是个老流氓,换人无数,却要求别人忠诚,真是可笑。“第四,傅先生给你的东西,拿着就是了,他如果不给的,也强求不得。”这句话程离没听明白,顺着问了一嘴:“什么东西强求不得?”“感情。”刘峰说。感情?这个问题不需要谁来提醒。他程离要的东西很多,唯独没有感情……--从医院体检完又过了一周,傅卿云一直没回来过,程离听刘峰说,公司里最近有重要的事,傅卿云在处理。进这栋房子前,程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当然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进来了,就要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至于金丝雀的作用。供他赏。供他玩。在酒店门口等傅卿云的那七天,程离提前得知了他的行程,知道傅卿云一直在傅氏旗下的酒店招待贵宾,所以每天都在门口的屋檐下等着他。第一晚见到傅卿云,傅卿云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那时候他就知道,傅卿云对他有意思,而在此之前,他已经确定了傅卿云身边没有新人出现。外加老天作美,连续的阴雨天,往他身上加持了几分能让人怜爱的雨味。所以,程离知道傅卿云一定会找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只是,傅卿云现在连续七天没回来,程离心里揪了下。傅卿云是不是有了新的目标?可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程离的担心并没持续多久,当天晚上刚躺下就听到了敲门声,是林嫂。“程先生,傅先生回来了。”程离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喘了一大口气:“傅卿……傅先生回来了?”“已经回房了,在楼上等着程先生呢,傅先生让我扶您上去。”程离不用人扶,拄着盲杖,林嫂引路,带他停在傅卿云的房间口就转身下了楼。站在房门口,程离很长时间没动一下,内心深处的矛盾像是长了锯齿的刀,不停割着他,像要把他锯成两断。他想靠近傅卿云,这是最快速且有效的方法,可他一想到要躺在傅卿云身下,就觉得血脉喷张。傅卿云听到了脚步声,却一直没见敲门声,从里面开了门。程离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领口的扣子系到脖子根,一点多余的皮肤都没露出来,低着头站在门口,嘴唇抿得很紧。傅卿云笑了下,让开了一点距离:“进来……”程离手心用力捏着盲杖,尽量让自己放松,抬腿往里走,盲杖跟地板的碰撞声,跟程离的心跳混在一起,像在宣告倒计时。傅卿云带着程离往里走:洗过澡了吗?”程离点了下头:“洗过了。”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第一次?”傅卿云突然这么一问,程离一时没反应,握着盲杖扭头冲着傅卿云的方向,哑着声音反问了一句:“什么?”他的反应实在太大,傅卿云已经有了答案,又问:“以前,谈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