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离很感激,每次都是谢个不停。“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项嘉远被程离谢得不好意思,“我跟周震是好朋友。”“谢谢。”程离说不出别的来,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住在这里,是不是在躲什么人?”程离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着头沉默,牵着三喜的绳子,动作略显僵硬。“抱歉,”项嘉远看出程离的为难,挠了挠头说,“我不是想打听你的隐私。”他又很快转移话题:“三喜真的很乖,很通人性。”程离说:“三喜是很乖。”三喜被夸,停下来绕着两人跑了两圈,邀功一样舔舔程离手指,程离又夸了一遍:“三喜,你真棒。”项嘉远也被三喜的灵性感染,摸摸三喜脖子问:“我听说导盲犬很难申请到,我一个朋友申请了两三年,还没有轮到他。”程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三喜是傅卿云给他的,所以程离也喜欢年轻的是吗?项嘉远一开始并不知道程离的身份,还是身边朋友都在讨论傅卿云订婚礼的事,搜了新闻才知道程离竟然是傅卿云的订婚对象,而且很快就到他们公布的订婚日期了,各家媒体都在关注,并且没有任何取消订婚礼的相关信息。程离躲的人,看起来很像是傅卿云,项嘉远不知道程离为什么躲着他,看起来很像逃婚,但他没问,也没拆穿程离的身份,带着程离回了家。项嘉远家的确很大,为了方便,程离住在一楼客房。除了家政会定期上门打扫卫生外,家里没有阿姨,所有的事都是项嘉远自己在做,自己做饭,自己浇花,自己处理家务,还要照顾程离。程离过意不去,总想着帮他忙,但突然进入新的环境,对周围的格局并不熟悉,最后想帮忙却成了帮倒忙,项嘉远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待着,只要别再添乱就好。这让程离很沮丧,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能做的事情太有限,像个废物一样。但项嘉远丝毫不介意,像周震说的那样,他有着十分热情的性子,还是个话痨,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愿意跟程离分享,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通过他的讲述都会变得生动有趣。时间对于程离来说,也变得不再是无意义的转动。到了周三,是周震帮忙约好去检查眼睛的时间,程离在项嘉远的陪同下去了之前的医院。之前给程离治疗眼睛的医生也没想到程离会再次失明:“我以为我们不需要再见面,这次是怎么回事?感觉怎么样?”“郑医生,又要麻烦您了,”程离把事件经过跟症状说了一遍,没等医生说话,自己先着急问了一遍,“上一次眼盲了五年都好了,这一次会不会也是暂时的。”眼科医生跟神经科医生给程离做了一次联合的全面系统的检查,最后出来的检查结果还算乐观,要比程离第一次看不见时的结果好很多,这次是因为脑中的瘀血压迫了视神经,只要瘀血吸收干净,有可能会恢复视力。因为瘀血位置比较敏感,医生不建议手术,最后开了一些药先让程离吃,一周后再来复查。虽然医生说的很保守,并没有百分白确定到时候程离到底能不能复明,但这次检查却给程离吃了定心丸。只是,程离得到了这样的检查结果,晚上的失眠症并没有因此消失,他依旧整夜整夜睡不着。他以为睡不着单纯是因为眼睛,现在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可能性蹦出来,程离却想要逃避,甩开突然出现的画面跟声音。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傅卿云都是有毒的,不应该碰他才对。现在的症状倒像是毒瘾发作,程离想躲都躲不开。现在是在项嘉远家里,晚上程离买不到酒,而且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在朋友家里烂醉如泥,这只会给项嘉远添麻烦。到了深夜,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卧室,他只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不停,直到把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累到趴到床上起不来为止。跟着他一起受苦的人还有三喜,他不睡,三喜也睡不着。体力耗尽的感觉跟喝醉的感觉很像,像躺在浆上,不停晃动着,程离微微喘着粗气,说话有气无力:“三喜,我是不是不该带着你出来,你跟着我,只有受苦……”“但是,我只有你了,舍不得不带你,算是我自私。”“之前那些年我自己一个人生活,现在是你陪着我,时间没有那么难熬了。”“医生说我可能会恢复视力,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程离的声音越来越小,三喜蹲在床头边冲着他呜呜两声,直到程离不再说话,不再睁开眼,三喜才趴下身体闭上眼,跟着程离一起睡觉。--傅卿云搬回了主卧,程离的东西他没动,他在衣橱角落里发现了之前让阿姨丢掉的狐狸面具,那天之后他没留意过,不知道狐狸面具竟然被程离收了起来,但傅卿云怎么也想不明白,程离为什么要偷偷把狐狸面具藏起来。因为喜欢吗?但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如果单纯只是喜欢,他大可以再买一个新的。傅卿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狐狸面具,鬼使神差的,他给狐狸面具原来的主人打了个电话。夏虞半夜被傅卿云吵醒很不耐烦,语气像吞了火药:“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傅卿云看看时间,纽约时间是深夜,他直接问:“你还记得那年的狐狸面具吗?”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直到傅卿云又出声催促,那头的夏虞开始咆哮:“傅卿云,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正在睡觉,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我这个?什么狐狸面具?”“飞行学院那年校庆舞会,你戴狐狸面具跟我跳了两支舞。”傅卿云提醒他。夏虞被他一提醒,轻笑一声:“我说傅卿云,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对我念念不忘吧?就因为那个狐狸面具?”“当年我就跟你说过,除非你愿意当0,撞号是没有未来的。”“怎么,你现在是突然想通了,想当0了?”夏虞故意戏弄他,“但是,你也知道我,我现在只喜欢白白嫩嫩的小0,不喜欢年纪大的啊,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傅总就别再惦记我了。”傅卿云额角突突直跳,直后悔自己打这个电话,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听夏虞胡说八道,直接挂了电话。在他挂电话前,他还听到了夏虞的最后一句:“不过你好像记错了,我们只跳了一支舞,那个狐狸面具也不是我的,那天我喝多了,面具好像是捡的,具体我忘了……”狐狸面具的事傅卿云并没放在心上,而且夏虞说他那天喝多了,他向来爱胡说八道,他的话可信度并不高。傅卿云想扔了狐狸面具,但想到是程离偷偷藏起来的,最后还是忍住了,放回原位不再碰。至于他为什么藏面具,等把程离找回来后再问也不迟。只是又连续找了三天,傅卿云依旧没有找到程离。他还是没放过周震,连带他身边的人,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大概率是被周震藏起来了,最后从周震身上扩大到周震大哥身上,最后还真让傅卿云查到了一些眉目。程离前几天一直住在酒店里,酒店是周震朋友项嘉远的,项家跟傅卿云还有过合作,傅卿云跟项嘉远父母至今还常有来往。傅卿云直接去了项嘉远的酒店,想见项嘉远却被他拒之门外,理智上,项嘉远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藏着程离,但心里又不想程离离开,最后他拿周震当借口说服自己,既然是朋友拜托他照顾程离,那他不能让程离出差错,至少应该等周震回国再另外讨论。傅卿云去酒店找过人的事,项嘉远没跟程离说,回家之后跟平时一样有说有笑。订婚礼前三天,刘峰把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递给了傅卿云。信封很厚,傅卿云放在手心里捻了捻就抽出里面的照片,只看了最上面的第一张,傅卿云就恨不得把照片里的人撕碎。照片是晚上,程离跟项嘉远并排走在林荫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挨在一起。两个人正在遛狗,程离一手牵着三喜,一手握着盲杖,正偏头跟项嘉远说着什么。傅卿云没想到,程离竟然还在装瞎。怎么?他现在靠着装瞎,又攀上了新的对象是吗?傅卿云不得不承认的是,站在程离身边的男人很年轻,单看照片,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朝气跟活力。夏虞的话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他现在只喜欢白白嫩嫩的小0,不喜欢年纪大的。所以程离也喜欢年轻的是吗?再往后翻看照片,照片里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一起在院子里浇花,一起吃饭,一起遛狗,一起去超市,一起站在摩托车前研究着什么。傅卿云做了总结: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一起生活,而且还有相同的爱好。照片里程离偶尔会笑,傅卿云已经很久没见过程离这样笑过了,记忆里,程离的笑总是很甜,像春天刚开的花,但最后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程离始终戴着面具。这让傅卿云又想起了被程离藏起来的那个狐狸面具,在他面前,程离自始至终躲在面具后,用他那双狐狸眼看着一切。傅卿云看完一张就撕碎一张,最后桌上只剩下人影跟光影的碎片,裂痕并不规整,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刘峰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虽然他没看过照片里的内容,但感受着傅卿云此刻的怒气,已经猜出了一二。上一个背叛傅卿云的人,后来的结局很惨,刘峰想到程离那张脸,突然觉得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