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缓缓坐起来,才察觉到此刻床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谢东城去哪儿了?小柳应该也给他打了电话,怎么他没接到?难不成睡了一次良心遭谴,一大早跑了?想到这,游子意啧了一声。他刚准备下床,弯下腰一看,才看见谢东城的手机不知何时掉进了床边的缝隙里。屏幕一片漆黑,似乎是没电自动关了机。他正准备伸手把手机捞上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谢东城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游子意光着上身,背对着门口,弯腰露着了洁白且光滑的后背,有些长的碎发散在耳侧。他裸露的皮肤上甚至还残存着青紫的印迹。谢东城一下定住了,站在床尾一动不动。游子意听到声音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到这人跟站军姿一样定在那里。两人目光相接,却没人开口说话,好像再等谁先给昨晚发生的事情下个定义、做个总结。谢东城的身体有些僵直,他没忍住挠了下耳朵,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先开了口:“昨晚……”游子意一直看着他,没有动。他只说了两个字又顿住了,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接着说:“昨晚是我不对。对不起。”游子意也没想到,这一大早听到他的没有规矩上次与那家公司的合作结束后,游子意很快就收到了尾款。他趁热打铁,联系了那个短发的行政经理。对方也很高兴,直夸他们服务到位,开年头就帮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游子意乘胜追击,直接约对方见面,说想聊聊接下来的合作。电话挂断后,游子意从吧台里走了出来,朝外面的小柳招呼了一声:“小柳,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小柳吓得原地蹦了起来,“去哪儿啊?”“谈合作。”游子意朝他点头。小柳一下怔住了,他哪去过那种场合,还是当服务员自在:“不是一直都是东哥陪您去吗?”“我说了,你陪我去。”游子意走到他身边,语气不容置喙。小柳急忙穿上外套,把手里的菜单扔给了站在不远处的谢东城,然后跟上游子意的步伐出了店门。他俩走到街边的时候,谢东城站在玻璃门边上,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直到身后的顾客喊他过来点单。他们约在对方公司的会客厅见面。两人走进写字楼的大厅,然后坐着玻璃墙的观光电梯一直升到了三十多层。今天天气不错,云层稀薄,整个城市的壮阔景观尽收眼底。小柳以前都是在工厂或者工地做工,哪里来过这种高档的地方。他一走进去,眼睛就开始放出金光。他扶着玻璃往外看去,满脸的憧憬:“天,游老板,这里也太好了。以后我们要能在这开个店就牛了。”很快电梯就停了下来,轿厢的门应声打开,小柳看到了闪着光的公司玻璃移门。前台区域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灰白色天然大理石,打磨抛光后显得豪华气派。“这么高的楼,这么大块的石头怎么运上来的啊?”小柳没忍住发出了惊呼,“真该带东哥来看看。”游子意瞥了他一眼:“你来不也一样吗?”对方的行政经理倒是早早就在门口等他们了,看起来很是客气。正如游子意所料,今天的谈话还挺顺利。因为年初的单他们做得又快又好,加上游子意承诺,给他们的报价会比零售市场价低15,诚意十足。这次对方同意跟签下了长期的合作合同,直接把原先供应商给挤掉了。之后这家公司全年的员工生日会和行业沙龙,都会包给他们店里来做。餐厅的业务越做越大,游子意也总算有些值得开心的事。等他和小柳回到店里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午餐的点刚结束,店里也总算清闲了一些。谢东城站在吧台里,整理票据,看到他们推开玻璃门后,忙从吧台后走了出来。游子意没有看他,径直去了后厨,跟老赵分享这个好消息,顺便问下老赵还有没有需要新采购的设备,免得影响出货。小柳却没跟上去,他抓住空档问谢东城:“东哥,你是不是惹老板不高兴了?”谢东城愣了愣,然后说:“没有的事,别瞎问。”没过几天,店门前的路障突然拆除了。原本孤岛一样的路段一下变得畅通无阻。店门口的人流量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店里的生意逐渐开始回了春。也不知道是哪个顾客先开的头,某天拍了一张吧台后游子意的照片上传到了网上,说是在高新区一家餐厅发现了一个帅哥店长。这一下吸引了附近不少人过来围观,甚至有人越过吧台想找他合影。当然他们来也不白来,至少都点了一杯咖啡加一块蛋糕。之后几天店里的营业额一下突破了新高。游子意自嘲地想,原来出卖色相还真能赚到真金白银。过去二十几年真是白瞎了。一开始游子意还有心情给他们照两张,随着店里越来越忙,他也没了那个耐心。而且保不齐照片又会传到他哪个曾经的死对头那里。趁着一个好日子,游子意就把小柳推了出去。好在小柳能说会道,很快接替他成为了店里新的社交中心。小柳甚至还给店里开发了一个新业务,他把前厅里闲置的一个巨大电视屏给修好了。然后每天晚上都会在店里播放热播剧,一帮白领下班后会约在这里一起看剧。老赵趁机推出了夜宵套餐,多是一些热饮和低热量的零食,倒也挺受欢迎。“你不觉得累吗?”游子意看小柳干得一头劲,问他。原本他们主做brunch,只有上午比较繁忙。这下晚上也要接待顾客,小柳就一整天都在连轴转。“不累。这有什么,我原先在工厂流水线的时候得干十二个小时呢。”小柳嘻嘻一笑,“而且有钱赚啊,这不比什么都强?”游子意笑了笑,呼噜了一下小柳的头发:“我也没承诺给你加钱啊,这么拼命。”小柳不以为然:“不可能!我信你,游老板。”游子意当然不会不给他们钱。他不像游庆那样会卸磨杀驴。他们家的公司最终走向这步田地,也是拜游庆所赐。他不给中高层分股权,也不给年底分红。一大帮精兵强将积怨已久,公司资金链的问题一出,立刻作鸟兽散。生意蒸蒸日上,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但他和谢东城,却突然退回到了一个奇怪的处境里。明明两人已经睡过一次了,甚至体验也还不错。但从那次以后,两人再也没提起那晚发生的任何事。如果说游子意原本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一层很薄的窗户纸,但是现在两个人之间变成了防弹的金刚网。游子意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生气,他们也没有人开诚布公地谈过,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是睡过一觉,他们回到这样的位置,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但是游子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谢东城的出现,还是会心里堵得发慌。这甚至形成了某种生理性的反射。他像是实验室里被困在转轮里的小白鼠,不知道该怎么停,也找不到出路。路障拆除之后,这条路恢复了往日的生气。街那头有家新店装修好了,刚好开业,这两天搞得锣鼓喧天。游子意路过看了一眼,是一家拳馆。他二话没说直接进去说要办张卡。前台的妹妹一脸惊讶地问他:“我们刚开业,你不用试试场地吗,确定要办?”“办。”他笃定地点点头。他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一下近日来莫名的郁闷。这天晚上关店的时候,谢东城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游子意的人。他们之间虽然气氛古怪,却仍要坐一辆车回小柳跟他说看见游老板去了街那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谢东城给他打了个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他只能换好衣服沿着街边一家家地找。他找到游子意的时候,游子意正站在拳台上,似乎刚结束一场对决。他喘着气,双腿分立,胳膊正往下淌着汗水。谢东城这才想起游子意说过,他学过散打。新店的店门合页似乎还没来得及上油,一推开就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游子意走到了围挡边上,抬眼就看到了进门的谢东城。他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垂下了眼睑,然后过了好几秒才重新抬起头来。他忽然转过身去,跟旁观的教练说:“给他一副拳套,算我账上。”谢东城一脸惊讶,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游子意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很快,谢东城就穿着短袖,带上拳套走进了拳台,他没来过这种地方,更不懂这里的规矩,站在角落的一侧有些无措。更何况,面对的对手还是游子意。“怎么打?”谢东城问。“随你的便。跟我打,没有规矩。”谢东城当然不能跟他真打,他也没有系统学过,几乎全程举着双臂在防御。只听得游子意的拳头砸在护具上砰砰作响。“还手啊,没吃晚饭?”游子意在他耳边问。游子意的攻击很快且狠,若不是谢东城带了护具,死死护住了自己的头,这会儿可能脑袋已经开花了。游子意原先练过散打,散打与拳击不同,不仅可以出拳,还能用腿和抱摔。游子意身体灵巧,他很快用腿剪住了谢东城的身体,然后咔地一下顶住了他的腿关节。